第5章 信任与荣誉(1)

企业的真实面貌，体现在运营的细节当中。——彼得·德鲁克

第一节特殊的日子

单从日历上来看，2011年12月11日不是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在人民大会堂的确有一个重要会议。看起来，它与普通百姓关联度并不大，但对达成国内的某种共识却有相当的关系。而对于正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类似的共识，正是进步的前提。

这一天，是中国入世十周年纪念日。一转眼，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已经10年了。

10年里，关于中国入世得失的讨论一直在进行着。它为中国带来了经济的快速成长，也带来了世界范围内的强有力竞争。入世之初，产业界一片惊呼，都说国门大开，西方企业和产品会把中国市场彻底占领，国内企业未免要四面楚歌。在入世之后，中国与世界的融合总是在磕磕碰碰中前进：今天发生了贸易歧视，明天遭遇了打压。10年里，中国的经济经历了几个上升与下降的波段，这些声音始终不绝于耳。

这当然证明了中国在进步，却也说明在一个初步现代化的国家里，共识的达成有多么困难。因此，虽然与10年前相比现在争议的声音已经很小。

但逢十而庆是中国人的传统，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促成一场纪念活动，无疑包含了以下三方面的诉求：其一，对这一在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进行纪念；其二，对10年来中国发展开放型经济取得的成就进行总结；其三，则是表明中国扩大对外开放的基本方针与坚定决心。借此来进一步达成全社会的共识，也确属必要。

无须多说，能参加这样的会议的，都是国内政经两界里最为重要的人物。他们的共识，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社会共识的雏形。而读者自然也可想见，施耐德电气将会是这个会议的参加者。

按本书前面的介绍，施耐德电气是一家法国企业。这样一个公司来参与中国社会共识的达成，按施耐德电气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赵国华事后的感受来说，“是一份巨大的荣耀”。而在中国人看来，它肯定包括了数重含义。首先当然是中国的开放，只有真正自信的国家，才不会排斥外来的见解帮助本国社会达成共识。其次，像施耐德电气这样的公司，它是真正先进的、代表未来方向的个体，有值得听取的意见；而更为微妙的一点在于，这个角色应该由一个了解中国现状，知道讲什么话和怎么做的公司充当，才会既让人听得懂，又不失中国在政经领域的礼仪和体面。

所以，就在人民大会堂的鲜花方阵已经摆得差不多的时候，身为公司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的赵国华还在相距不远的一家酒店里，对着一张写满汉语拼音的A4纸，为他要讲的话进行最后一轮的练习。

十几分钟后，在施耐德电气中国区总裁朱海的陪同下，深黑色商务正装打扮的赵国华步出酒店。早已等候在此的车子随即开动，稳稳驶向人民大会堂。施耐德电气中国公司的荣耀时刻，到来了。

基于这个活动的重要程度，庆典的地点，被确定在人民大会堂三楼的中央大厅。这里是中国最高规格的新闻发布会场地，几乎全部中国政府方面的重大新闻都是在这里发布的，因此被视为中国重大政经动向的窗口。经常出入这里的记者给这间以炫金流彩风格装修的大厅取了一个形象又好记的名字——金色大厅。

2011年12月11日，金色大厅为这个庆典活动面貌一新。大厅内几十张上覆墨绿色台布的长桌在大厅排列成行，改变了原来的金色主色调。主席台上，有一块蓝色的展示板代替了壁画，展示板清楚地表述了庆典活动的主题——“面向未来的中国对外开放战略”。

现场的准备工作始于几天前，为了确保庆典万无一失，人民大会堂的工作人员反复检查演练。大会堂的灯光、音响、网络、现场安保，都有着多重应急方案。一些细节很说明问题——金色大厅的所有灯头，都安装了两枚灯泡，在灯具下方，则有肉眼很难看清的保护网，即便有灯泡破裂，碎玻璃也不会掉落下来。

从媒体披露的信息来看，大会堂的工作人员直到活动开始前的一个小时，还在不遗余力地检查，力图排除可能的隐患与瑕疵。就在女服务员们用细绳来检查茶杯是否成列时，赵国华到达了庆典活动的现场。上午9时，赵国华步入人民大会堂，来到金色大厅一侧的会见室。

其实我们只要一见到本次活动长长的贵宾名单，就知道赵国华所说的“公司的荣耀”和政府的重视都是确确实实的。在会见室里，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的胡锦涛与中外嘉宾一一握手，他们包括：

庆典活动主持人、时任国家副总理王岐山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拉米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秘书长素帕猜·巴尼巴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筱原尚之世界银行副行长卡努托世界银行副行长林毅夫施耐德电气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赵国华联想董事长兼总裁柳传志……按照安排，当会见完成后，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将与诸位嘉宾共同步入会场。在那里，等候他们的将是500多位受邀来宾，其中，仅副部级以上的官员就有近300位。

作为官方权威媒体的新华社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是我国纪念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规格最高的一次论坛。”

第二节准备

从争取到完成这个具有殊荣的历史活动，施耐德电气用了20多天时间。

公司是在11月中旬接到政府部门的相关信息。

从接收这一信息，到促成公司对此形成工作，再到完成工作，施耐德电气如何抓住这一荣耀时刻的全部流程，正是我们开始了解这个公司的入口。

虽然我们很难再次完整考证，但可以相信的是，代表外资企业作为参加这样一个重要论坛的候选人，施耐德电气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企业，但也肯定不是政府部门唯一的选择。作为这一工作的具体负责人，施耐德电气负责政府事务的杨丽莉凭借经验，很快得出了对事情的基本判断：第一，这是一次高层次的会议；第二，这表示中国政府对施耐德电气有着正面积极的评价，对全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赵国华有着深刻良好的印象。因此施耐德电气，尤其是施耐德电气中国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杨丽莉深知这个活动的重要性。这位常常以微笑面对客户的职业女性，在她的业务领域非常专业而执着，这与她多年在政府和国际机构任职有关。也正因为如此，当普通人被荣誉感所感染的时候，她可以拿出更具深度的判断——荣誉固然可贵，但对于施耐德中国，参加这次会议还可以获得更大的价值。

在中国，中央政府在经济活动中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它掌握着绝对的资源和权力。同时，中央政府又是经济活动的风向标。因此，得到有着绝对权威的中央政府的认可，是施耐德电气在整个中国社会获得认可的关键环节。由中央政府开始，形成自上而下对施耐德电气的清醒认识，这对于施耐德中国下一步的业务拓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更为重要的是，公司能够得到这样的展示机会，对施耐德电气中国的28000多名员工，以及对整个公司体系中各个环节上的合作者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激励。这种看似无形的情感，可能是外人理解不了的。但任何一个在施耐德电气工作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那就是施耐德电气作为一家跨国公司，不仅在行业内领先，而且可以为他们带来与众不同的体验。虽然公司务求低调，但“我们和其他公司不一样”的想法，可能是施耐德电气员工能够得到的最大成就感。

得到了她的上司叶良侠的大力支持后，杨丽莉开始对施耐德电气中国区总裁朱海，尤其是对全球总裁赵国华开始了沟通工作：公司不仅要确保参会，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辱使命”，不能辜负中国政府相关领导和部门的信任和期待。对此，中国区总裁朱海迅速给予了认可。

赵国华曾经在中国工作过5年时间，学会了用中文对话。与此同时，这位起了个响亮中文名字的法国人还担任着法中委员会的主席职务。这是一个成立于1979年、隶属于法国雇主协会、专门负责与中国工商界保持沟通与合作的机构，在相当程度上分担了法中两国的外交工作。用朱海的话来说，“赵国华对中国的感情已超越简单的喜欢了”。

因此，对于中国政府的邀请，他实际上有着更高的敏感度。

但要赵国华作为嘉宾参会，有两大障碍：其一，两个月前他已经定下12月11日要去莫斯科参加另外一个会议。其二，升任全球总裁的赵国华有几年不说中文了，要在如此重大的场合里用中文演讲得体，需要反复练习，这需要大量时间。

然而，施耐德电气必须作出回应，两三天之内不给回应，也许就会失去这次机会。

从专业的眼光看来，此次会议自然是一个不可失去的良机。在后来的回忆中，杨丽莉坦言：“当时只想着一件事情：CEO如果没有时间，如何调出时间？”

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而她的第一位游说对象——施耐德电气中国区总裁朱海正是合适的人选。

大致上看起来，朱海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管理者，虽然已经在外企工作了近20年时间，但他依然没有一个英文或者法文名字。在他不大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一件书法作品，上面有“宠辱不惊”四个毛笔字，而当他一旦行起事来，任何一个人马上就会知道“宠辱不惊”是什么意思。这其实是在说，这个人不轻易认定一件事，但认定之后，没有什么外在的荣辱可以阻挡他。

在这件事情上，作为施耐德电气中国区总裁，朱海表现出了非常坚定的意志。

就这样，施耐德电气对于是否接受这个邀请，在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就有了结果。“施耐德电气全球总裁赵国华非常荣幸确认出席论坛。”

无论是赵国华、朱海还是杨丽莉都清楚，抓住机会，作出表态，离真正的成功还有一段距离。就讲话而言，关键是讲什么，讲得好不好。讲话只有3分钟，但要做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施耐德电气之所以能从一个法国公司成为全球性的跨国公司，其关键就在于每件小事都有高的标准，更何况是这样一件大事。对于品质的追求，或许我们可以从他们内部有所体会：施耐德电气的市场人员对于产品有一个说法是，我们从来不对产品的品质有任何担心。公司内部的互信，可见一斑。

讲什么？由谁来决定讲什么？

事后，杨丽莉就施耐德电气内部的环境说过一个结论：“在我们这家公司，总是让最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公司对于各方面的专家，总是给予高度信任。”

在很多中国公司中，专事政府工作的专家，其工作应该是到表态参会后就结束了。而在施耐德电气中国，杨丽莉要参与决定总裁讲什么。

“中国将继续保持积极对外开放”，结合跨国公司本身的经历是组委会的原则性建议。

2011年11月下旬，这份演讲稿的内容，只剩下了几个非常具体的问题——要让哪些方面满意？要达到什么目标？从哪里入手？

第三节一波三折荣誉背后

施耐德电气第一时间组成了一个工作小组，在得到了朱海的原则性指导，并与总部反复沟通之后，赵国华的发言框架基本上已经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