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7章 外家旧事
遗山诗曰:去国衣冠有今日,外家梨栗记当年!
少陵塬西去数里,有地方名叫杜曲,既是诗圣杜甫的故里,也是我外家所在之地。在我幼年的时候,每逢寒暑假有一半的时间,皆是在此处度过的。
记忆中,自塬上至杜曲,虽隔不远,但那时路窄而崎岖,每每在父亲的车梁上颠簸许久,又绕过野地,穿过几个村落,最后到塬畔,下个大坡,才能到达。那时候,外家他们村,都还在塬边上,倚着塬畔,几乎每家每户都穿孔窑洞,从塬半腰开始有人家,一直错落到塬底,几乎整个村都是倚塬而建。
少陵塬本高出XA市区数十米,而塬下平坦处和市区水平面相差无几,这种塬台的地形,半塬上就最适合倚塬筑窑了。以前,穿窑为房,连院起屋,窑两面隔墙为邻,土胚而起,三面环绕,窑洞对立,女墙而拥大门。周围邻人起屋也都墙挨墙,窑连窑,几乎家家门口植数棵大舂树,低矮的土墙围起来,里面挖个坑,里面倒满土木灰,便是一处简易茅房。周边住的也都是同姓族人,虽无祠堂戏楼所立,但平常街头巷尾都还热闹,时常行贩从上而下,窜街而叫,虽有坡崖所阻,也能依稀所闻。
昔时盛时,遇农历集市,外家门口人流涌动,甚是嘈杂。这时我最喜欢坐在外家坡坎的大石头上,看着往来的人群,听着熟人之间的招呼声,与路人行走时的各色形态。塬上人平常下集后,因路途较远,往往行至塬半腰,就口干舌燥起来,可叹那时少有商店,就是有也绝无售卖现今的瓶装水的。农人淳朴,而十里八乡也都尽是亲戚熟人,倘或不是,随敲门户,主人家也都热情之际,递烟让水是少不了的。令我印象最深的,遇一困乏的行客,随主人进至灶房,挪开瓮盖,舀一瓢井水,递与其人。看他穿喉而过的清泉,流入肚腹,额头的困乏是瞬时消解开了,一番道谢之后,他便又踏上行程,自返其途。
过节时候,这里家家门户洞开,妇女聚在门首,摘菜闲侃;轻壮劳力则负责围炉烧火,打灰碎煤;孩童们绕着坡坎追逐打闹,斗狗惹猫,似匪类盲。时而的爆竹声,在静谧的川道鸣起,夹杂着数声的麻雀的叽叽喳喳,而节日的氛围,是在爆米花的声声爆裂中,达到顶点的。
以前堂屋都是土建,几乎家家户户屋里都盘有土炕,每到冬季窑洞的烟囱里都飘起浓浓的烟来,而窑在一番预热后,就暖和起来了。与此同时,院子里则稀稀疏疏地落起雪来,透过纸糊的透了半缝的窗户向院子里观望,矮墙上,门头上,就是堆在墙脚的碌碡上,经过了半日的风雪,也都被积雪遮盖住了。
究竟物是人非!我南下工作后没几年,外家他们村集体迁到川道里去了,就留下了空空的房舍和窑洞,再没几年少了人气的村落在风吹雨打之下,窑洞渐渐垮塌,院宇荒废,尽都长满了草。而亲戚们也都星散四处,家里老人去后,也都不怎么联系了。去年因缘巧合之下,途径新建的下塬路,经过外家村落所在的地方,曾经幼时所历一幕幕重现在我眼前,而幼时是再也回不去了。
就以我之前的一首诗作为收尾吧——《朝杜曲》(雪落平原万象新,年根喜事数家临。门前瑞字风中立,巷口红车路畔滨。笑语迎亲多乐趣,休提解佩逗童心。蛩音复响人何在?自走南方唾佣金。)
2025.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