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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山河谲梦 情笺难书③
惊蛰前的雷雨来得又急又猛,沈知意望着铜镜中颈间蔓延的金色纹路,忽然将梳篦狠狠扎进皮肉。血珠顺着锁骨滚落,那些诡异纹路竟如活物般扭动着退散。
“姑娘这是要自戕?”顾昭的声音混着雨声砸在窗棂上。他玄色劲装滴着水,手中瓷瓶还沾着诏狱特有的血腥气,“此毒名唤‘牵机引’,见血则狂。”
沈知意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提督不妨说得明白些。”跳动的烛光里,她胸前金纹已结成龙首状,与顾昭肩胛处的龙尾纹路遥相呼应。
顾昭眼神骤暗,突然掐住她脖颈按在妆台上。胭脂盒翻倒在地,殷红粉末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成血河状。他指尖顺着金纹游走,在触及某处脉门时猛地发力:“十年前上元夜,沈太傅往我血脉里灌的毒,姑娘可还记得?”
菱花镜轰然碎裂,沈知意从镜片残影里望见当年雪夜。父亲将个浑身是血的小太监推进密室,那少年后颈插着半支断箭,伤口流出的血竟是金色。
“你是…”她突然剧烈咳嗽,金纹在雨中泛出磷火般的幽光,“那个试毒的死士?”
暴雨冲刷着窗纸,顾昭松开手,扔来一卷羊皮地图。沈知意展开时瞳孔骤缩——这正是她昨夜临摹的皇陵密道图,只是此刻在烛火炙烤下,竟显出用处女血绘制的兵防布局。
“齐王要借前朝玉玺之名行谋逆之事。”顾昭扯开衣袖,露出小臂上溃烂的金纹,“三日后皇上谒陵,便是收网之时。”
更漏声断在寅时三刻,沈知意跟着顾昭潜入诏狱水牢。腐臭味混着铁锈味刺得人睁不开眼,她踩着满地鼠尸来到最里间的刑室,看见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被铁链吊在污水潭上。
“认得吗?”顾昭挑起那人下颌。沈知意倒抽冷气——竟是本该流放岭南的工部侍郎,只是此刻他耳后皮肤脱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刺青。
“东瀛易容术。”顾昭刀尖划过犯人喉间,涌出的血竟是墨绿色,“真正的陈侍郎,两月前就泡在护城河里了。”
沈知意突然夺过火把凑近细看,犯人锁骨处的烫伤疤痕形状特殊,正是齐王府暗卫的认主印记。她正要开口,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低头!”顾昭揽着她滚进污水潭。三支淬毒弩箭钉在方才站立之处,箭尾系着的青铜铃铛在死寂中发出催魂响。沈知意憋着气摸到潭底铁栅,却触到个冰凉物件——半枚虎符,与顾昭那日拼出的青瓷残片严丝合缝。
哗啦一声破水而出,顾昭的匕首已架上她咽喉:“沈姑娘找什么呢?”他眼底的金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宛如毒蛇吐信。
卯时雨歇,沈知意被捆着手脚扔进马车。顾昭正在擦拭那半枚虎符,忽然将个油纸包塞进她怀中。熟悉的松烟墨香溢出,她摸到父亲私印的棱角——这竟是当年丢失的玉玺拓印原件。
“未时三刻,带着这个去城南胭脂铺。”顾昭说这话时,喉间金纹突然暴起,他猛地咳出口黑血,“若我亥时未归,就把拓印交给…”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沈知意扑进他怀中。顾昭的后背撞上车壁,原本结痂的箭伤崩裂,金纹顺着血迹爬上脖颈。她突然咬破舌尖吻住他,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时,那些暴走的金纹竟渐渐平息。
“沈知意!”顾昭推开她时眼底赤红如兽,手中匕首却迟迟落不下,“你可知这牵机引渡毒之法的后果……”
“十年前你替我承毒,如今我还你。”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龙首金纹已转为暗红,“顾昭,你欠沈家的,该还了。”
马车在此时骤停,数十支火箭破空而来。沈知意抱着玉玺拓印跃出车窗,听见顾昭在烈焰中长笑:“好个沈家女儿!”
她在街巷间狂奔,身后追兵的铁蹄声震得青石板发颤。转角撞进个香料铺子,掌柜的突然拽住她手腕——那人掌心茧子的位置,与父亲书房暗卫首领分毫不差。
“小姐随我来。”暗门在货架后无声开启,沈知意闻见熟悉的龙涎香。穿过三道机关门,她望见满墙的兵器架,最显眼处挂着父亲最爱的湛卢剑。
“这是老爷最后的安排。”暗卫递上封信,火漆印是齐王府的蟠龙纹。沈知意拆信时手抖得厉害,信纸却在触到龙涎香时显出血字:“玉碎在瓦,金鸣于椟。”
突然,整间密室剧烈震动。沈知意扑到窥孔前,看见顾昭浑身是血地杀进铺子。他手中弯刀已卷刃,却仍死死护着怀中染血的绢帕。
“出来!”顾昭突然对着窥孔方向厉喝,“沈家的暗桩早被渗透了!”
沈知意反手将湛卢剑架在暗卫颈间:“三日前齐王府夜宴,你奉上的鲥鱼脍里掺了什么?”她记得清楚,那日母亲曾说齐王赏了道岭南鲜鲥。
暗卫突然暴起,袖中峨眉刺直取她双目。沈知意偏头躲过,同时剑锋挑开他衣襟——心口处的金纹竟与顾昭同源!
顾昭破门而入时,沈知意正将湛卢剑刺入暗卫咽喉。血溅在玉玺拓印上,九龙纹突然开始游动,在墙面投出幅完整的皇陵堪舆图。
“这才是真正的玉鸣机关图。”顾昭抹去嘴角血渍,将染血的绢帕展开——竟是沈母亲手所绣的婴孩襁褓,角落还题着沈知意的小字“阿满”。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突然从地底传来,沈知意被顾昭护在身下滚进密道。火光中,她看见暗卫的尸体在迅速腐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这具身体的主人,恐怕早在十年前就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