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辉煌时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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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开始讲我复读念初中的故事了。
新学期开学那天，我排在众多家长和学生组成的报名队列中，内心惶惶不安。我踟蹰不前，已经两次和身后的人换位置了，直到后来自己都为自己的怪异行为感到羞愧，才强迫自己拿出勇气走上前去。
“王老师，我叫付越，原来是初二（3）班的学生。现在，我想到您班上来念书，希望您能收下我……”我一边递着学费，一边一本正经地对接受报名的老师表达我的愿望。
王老师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圆脸，双眼皮，戴一副亮银色金属框眼镜，慈眉善目，文质彬彬。他下巴和嘴唇上浓密的胡须刮得很干净，粗黑的毛梗清晰可见，靠近他依稀能闻到淡淡的烟草香味——这是一种我熟悉的，值得信赖的香味，爷爷身上也有。在初中念了两年书，王老师还从来没有教过我的课，但是他的声名我早有耳闻。他是学校教务处主任，教书水平和经验也胜过一般的老师，在学校小有名气。
“不行，已经念过初二了，怎么还来念初一！”王老师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容易亲近。
“我以前没好好学习，成绩不好，但现在想好好学习了……”我红着脸，用承认错误的表情和声音解释说。——我真不想对任何人解释我想重新念初中的想法，先前向家人作解释已让我受够了折磨；而且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得太繁多，太深远，要全面而准确地说清楚我的想法和决心既麻烦又困难；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有许多话是无法直接说出口的——说出内心的隐秘我会尴尬，说出我的大学梦想我会觉得自己狂妄自大……我只能像一个饥饿的婴孩用哭泣表达“我要吃奶”那样反复央求：“王老师，您就收下我吧！”
“不行！那怎么能行呢，学校有规定，不允许学生随便留级……”王老师显然没把我当婴孩对待，他始终不同意。
“王老师，您就收下我吧！”我进一步鼓足勇气说，“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学习的。”——我一直接受着学校封闭而浪漫的教育，在我的单纯的心灵和意识中，像“周处”那样“改过自新”是一件多么浪漫而鼓舞人心的事啊！我本以为令我自己感动的改过自新举动也会感动王老师，我以为任何一个立志改过自新的学生都会得到一个优秀老师的原谅和帮助；但现实中，老师拒绝了我，我的浪漫的想法遭受到了残酷的打击。我在慌乱中寻找出路，我努力去探寻老师拒绝我的原因。我旋即想到，任何一个老师都不想要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王老师一定也不例外，所以我向王老师保证“我会好好学习”——我并不常作保证，我自认为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我很重视我的言行，我会为我的言行负责。
“那也不行！你以前都不好好学习，现在拿什么保证？”王老师单刀直入，直指我要害。
“王老师，你相信我吧！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我本想也本应该用更多的理由解释我的决定，证明我的决心——比如向老师解释说我以前不好好学习是懵懂无知而现在已幡然醒悟；比如说清楚我打算重新念初中经过了多大的思想转变以及为此克服了多少困难；然后做更多的保证，以此表明我改过自新的决心。只是，太多心灵意识和意志的东西不知该怎么说起，也不知从何说起，很显然我那时还不擅长于向别人展示和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我多么希望我不做任何解释王老师就能够明白我内心所想啊！
“你可以到其它班级看看。”王老师的语气由严肃变得温和，但很明显不是被我感动，而是想用这种温柔敷衍我，让我识趣地放弃进他的班级。
面对王老师这样决绝的态度，也许我真应该去其它班级。如果这学期划分班级的方式方法还和以前一样，我真会选择去其它班级——我此时面对王老师的勇气已大大超出我换一个班级需要的勇气，只是这一届初一班级划分与以前不一样。这一届初一和以前一样同样有三个班，要是按以前随机分配或平均分配优差等学生的方式，我还可以选择其它两个班；但这学期学校顺应教育潮流而开始教学改革，把这一届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全部选拨出来办了一个“实验班”，剩下的差生再随意分配到另外两个班级。实验班寄托着学校未来的声望，其师资力量、教学资源配置都是学校最好的——小叔付超和弟弟付强都以优秀的成绩考进了实验班；而另两个普通班的学生，学校就不会再那么重视了，只当完成国家义务教育任务，让其顺利初中毕业就可。在普通的班级能安排王老师这样的优秀老师当班主任可算是意外，我听说另外一个普通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没什么班主任经验的年轻老师，而且是一个脾气极坏口碑极不好的体育老师。我是因为成绩差才留级的，又没有在学校当老师或当领导的父母亲戚可以“走关系”，进实验班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另一个普通班我根本就没有进去的强烈愿望，而且就算我去这个班级，能不能得到其班主任的同意也犹未可知，还得再一次解释我留级的想法（向陌生人说内心隐秘的想法实在别扭而难为情）。我想，进王老师的班是我最好的选择。
“王老师，我就想进你的班级。”除了表达我内心想法坚定，我认为这还是一句恭维的话——如果我是一个懂事的会说话的人，只需要进一步讲明我想进王老师班级是因为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个优秀的老师，也许就能让王老师内心升起自豪感，也许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我就能顺利进他的班级了；但对于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学生来说，拥有这样的恭维能力可太难了。
“我都说了不行！”王老师的说话语气严肃而不耐烦了，“你自己去其它班级，不要在这儿耽误其它学生家长报名了。”
我被逼迫得没办法了，红着脸，低着头，厚着脸皮用害羞、尴尬、撒娇、无赖、尊重、威胁等混合的表情和声调对王老师说：“王老师，师娘是我们村的，看在她的份上你就同意了吧！要不然后面我找家长来给我报名，会弄得很麻烦很尴尬的……”
我这一席话鞭辟入里，王老师听后片刻无语，等到再次说话时转变了话锋。他无奈地笑着说：“那你去问问你们以前的班主任，看他同不同意你留级，只有他同意你了我才能收。”
“好！谢谢王老师！我马上去！”我转身快步冲出了教室，顾不上身边报名的其他学生和家长议论纷纷，说长道短。
我真不想面对以前的班主任老师，但别无他法，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我为以前的班主任老师能一眼认出我是他班上的学生，并且当我向他讲了我的想法，他很爽快地同意了我留级的请求而感到意外。我对他表示深深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