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仙听着歌曲，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丝毫没有听见身前的脚步声。

“快看！这就是我们上次看的大蒜！还在这里！”一个白衣服的老太太兴奋地喊道，“哇！这里好多呀！”

另一个浅绿衣服的老太太也十分开心，扒开草丛帮她挖，“你当心点！别认成水仙了！”

“水仙是在水里长的，哪会长这里？”白衣服的老太太放下小塑料袋，“要是水仙早就被别人挖走带回去养着了。”

“嗯嗯，快挖，不然他们跳完舞发现我们就遭了。”绿衣服把铲子递给她。

水仙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一铲子接一铲子地把自己的同胞们挖进塑料袋。可怜的同胞们！它们刚刚还在商量明天的生活，此刻就被挖走了。水仙只是希望它们不要这么快就渴死，可是即便不会被渴死，待会儿也会遭遇高温被端上餐桌。有的时候，意外来临的就是这么快，让你恍惚之间便已身处天堂。

水仙静静地站在草丛之中，希望她们不要发现自己。然而纵使光线昏暗，她们的眼力还是十分好，毫不犹豫地把水仙挖了去。水仙躺在塑料袋之中，内心充满了悲伤，“我还要开花呢！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水仙想到了含辛茹苦把它养大的水滴们，想到了美好的大海。要是水滴们跟大海在一起该有多好，自由自在，不用为了水仙操劳。水仙希望它能够生长在大海之中，和快乐的海鸥作伴，一起感受宇宙的沧桑变幻，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一起看船只来往。可是它不能，它没有手和脚，即使它有手和脚了她也没有车，根本不可能到达海洋。既然到达不了海洋已经是事实，那就只有安安稳稳地睡在这片草坪之中，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让自己开心一下，而后一如既往地吸收阳光与水滴的养分，做好最平凡的自我。

“快把它们挖了回家吧！”绿衣服催促道。

“好了好了。”白衣服喜滋滋地回应道。她们收好铲子，带着塑料带里的水仙们走出公园，往居民区走去。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人们能够毫不费力地发现它。以前小时候，它以为只有自己有思想，别的水仙只不过是会说话的机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发现别的水仙不但有思想，而且比自己更加聪明更有组织能力。它感到心里一阵不平衡，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不能做到呢？后来它释然了，都是思想，难道你的就比我的强大些吗？就算你比我强大，也还是有死亡的这一天不是吗？人也是如此，都是平等的，再怎么强大，也会有被收割走的时刻。水仙静静地躺在塑料带中，感受着周围摇摇晃晃的环境，想象着自己躺在了广阔大海的波涛之中，听着悠扬的海螺的歌声。它看着蓝天，看着天空逐渐变暗变黑，看着天幕变得红蓝闪烁，听着海螺的歌声逐渐转变为救护车的呼啸声。

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时间这一方面。但水仙不是，因为它属于植物世界，对它来说，根本就没有这种叫时间的东西存在。人们常常觉得不平衡，为什么你有那么多时间我没有呢？可是纠结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终归是要走向终结的。水仙也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你们有强大的自由，却不给我弱小的空间呢？人人都是平等的，不管强大弱小都会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来奋斗。它只是想简单地吹着凉风，做着去大海的美梦，感受阳光的沐浴和雨水的呢喃。可是既然有了时间的划分，那自然要证明它们的意义。

水仙感到痛苦，都怪自己不能开出花来提醒这两个老太太。它只是希望救护车到达的时间能够再缩短一点，及时挽救这两个吃了它的老太太。水仙不是自恋的，它更多的是博爱，即使在逝世之前也是为人着想的，它用生命的付出来希望人们明白这一点。

水仙还是那么爱欣赏风景，尤其是红蓝灯光不断闪烁的梦幻感。它终于赢得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海洋——一片炙热的火海。它感到无比激动，感到身上的化学物质在沸腾，急切地想要冲破束缚转到人的血管中去。原来生命的意义不只是按部就班地欣赏风景做美梦，而是这生命最后一刻的热血奋斗。水仙落下了一颗晶莹的眼泪，这颗水滴滑到锅底，一接触炙热的波涛便立刻变成水蒸气散布在了空气中。水仙真的变成了宇宙中的一颗粒子，更美妙的是，它听见了筷子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动人海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