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社评:外交关键在内政
顾维钧氏临行向本社记者发表感想曰:外交关键,在于内政。此老生常谈也,然出自参与调查团工作、身负外交责任者之口,则知其必有深切之感触,足窥破时局一切之真相。
日本将承认伪国,分割三省,而国联不能阻,公约不能制;近且上海一夕数惊,热河刻刻可虑,外患严重,至是而极。虽然,此犹国难之一面已耳。试回首九一八以来,瞬届周岁,中国在此一年中,政治上、军事上,果何事有进步,何地曾改良?东三省为日军占领,国家权力竟不能及,痛矣;然榆关以内,固未受外患之干涉,一年来,举国言准备,何以未准备?言改革,何以不改革?由今回顾,除国家财政、人民经济更增加困穷之外,政治军事之任何方面,绝不异于一年以前。国家于东三省不能行使其统治之权,而东省以外则固可自由行使也,而一岁严重宝贵之光阴,又何以听其轻轻空过?以此泄沓不振之状,而徒号呼救国御侮,岂不令帝国主义者狞笑其旁哉!或又曰:此共党问题为之祟也。然通全国而言,赤化暴动区域,毕竟为一小部分。如华北数省即未受此患,西北、西南亦皆无之,何以大部分之各省,其行政及一切方面,绝未有非常准备,亦且不见政治上之新气象哉?是以中国今日之病症,为外患内忧两重。外患等于猛烈毒菌之侵袭,虽极可畏,而不能致命,其最足致命者,即此膏盲[肓]间之内忧。由今观之,除非极力输新血液,成新生命,则此百病丛生之巨人,定奄奄而自殆。何也?其神经系及一切组织,皆现麻痹不可用之状故也。夫欲雪非常之耻,必须有非常之备,其事艰巨,全国之人,宝寸阴、竭全力以谋之,犹恐不逮;如此麻木,虽俟河之清,依然此破碎支离之状态耳。纵偶而张脉偾兴,攘臂以呼,亦不旋踵而嗒然僵卧矣,宁有济乎!近国人多羡慕苏联五年工业计画之成功,然岂知所难者,不在计画,亦不在技术,实在于实行计画之有人,与其能节缩一切以供建设之国家整个的设施。故其工业之成功者,果也,有以使其成功者,因也。倘只羡其果,而不究其因,以为彼能之我亦能之者,误矣。况中国现状,不独不造善因,并且继续造恶因,政治上之一切现象,无不与国民经济之利益相背,国库民财皆穷而竭矣,焉能产生非常之建设哉!夫国难至此,凡有良知之中国人,无论何界,无不寝馈难安,而血气青年,更准备为国拼命,一般民气实有可称;然而不肖官吏,虽在此存亡呼吸之时,依然不放弃其中饱生涯。自世界恐慌以来,中国出口货大受打击,其中数大宗几于不能复振,此种危象,西北尤甚。然而非法捐税,跋扈依然,一般业出口货之内地中小商人,一两年中,恐非完全破产不止。商业既断,生产者之工农如何,不问可知矣,凡此皆仅举例言之耳。全国政治上整个现象,实趋向自杀之途,国难以来,不独无改良,恐且更改恶,盖财政日穷,民生日枯,则搜括之苦痛,势必日重,而农工商各业之消沉,势必日加,其最后非崩溃不止矣。以此窳政灾民,而空言攘外,此必无幸理者也。顾维钧氏所谓外交关键在于内政之言,其意义是否如此,吾人不知;惟事实上,倘非内政有伟大之改革,则不独不能积极的抗外患,且日渐不能消极的保现局。是则存亡之判,尽在内政,更不止为外交之关键矣。虽然,中国民族,绝非麻痹者!苟善导之,新血液可以立刻遍全身。现在当局者能否于此最后关头,自救救国,则又今后内政趋势如何之关键也。
(《大公报》,1932年9月6日,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