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普加乔夫起义
1773—1775年爆发的普加乔夫起义是叶卡捷琳娜二世执政时期也是俄国历史上最大的农民起义。
普加乔夫于1742年出生于顿河省的齐莫维斯克镇的哥萨克村，俄国历史上另一位著名的哥萨克起义领袖斯捷潘·拉辛（Степан Разин）也出生在这个村镇。普加乔夫的姓氏来自他祖父的绰号“普加察”（Михаил Пугач）。普加乔夫家族信仰东正教，而不像其他哥萨克一样是旧礼仪派教徒。普加乔夫在17岁时被征兵到波兰打仗，参加了七年战争，也参加过对土耳其战争，因作战勇敢被提升为少尉。1762年彼得堡发生宫廷政变，他因病退伍回乡。1763—1767年他一直在家乡的哥萨克村服役。
1773年9月13日，普加乔夫去雅伊克城向哥萨克宣传，此时他的助手缅斯尼科夫（Т.Г.Мясников）已经半公开地宣称他为 “已经回到人民中间” 的“彼得三世”。当地居民在东正教神甫的带领下，以面包和盐的传统方式欢迎他，称他为“彼得·费多罗维奇皇帝”。9月16日，普加乔夫召集起义骨干商议起义事宜，与会的有契卡—扎鲁宾（И.Н.Чика-Зарубин）、科诺瓦洛夫（В.С.Коновалов）、波切塔林（И.Я.Почиталин）、科热夫尼科夫兄弟（С.А.Кожевников和В.А.Кожевников）、普罗特尼科夫（В.Я.Плотников）、科丘洛夫兄弟（А.Т.Кочуров和К.Т.Кочуров）、伊杰尔金·巴依梅科夫（Идеркей Баймеков）、缅斯尼科夫（Т.Г.Мясников）、雷索夫（Д.С.Лысов）、丰法夫（К.И.Фофанов）、巴拉加·穆斯塔夫（Баранга Мустаев）、科希尼（В.А.Кшинин）、修鸠科·马拉耶夫（Сюзюк Малаев）、乌拉格里德·阿马诺夫（УразгильдыАманов）、奇比克耶夫（Ф.А.Чибикеев）、巴尔泰·伊杰克耶夫（БалтайИдеркеев）、切尔努辛（М.В.Чернухин）、托卡耶夫（П.П.Толкачёв），这些人成为起义军各个方面军的领袖。
1773年9月17日，普加乔夫聚集一支由80名雅伊克哥萨克组成的队伍，以沙皇彼得三世的名义，正式宣布起义。
普加乔夫在起义军发布的文告中宣布：
“朕曾经到过基辅、波兰、埃及、耶路撒冷。朕从特里尔河来到你们的顿河流域。朕知道你们被迫害，所有的人被迫害的事情。这是我不被贵族们喜爱的最大原因。这些权贵们许多人年富力强、身体健康并且身有官职，但是他们却愿意回到自己的庄园去，过着靠剥削农民们而活的寄生虫生活。这些欺压百姓毁了农民一生的贵族老爷们，把国家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朕曾强迫他们离开自己的庄园，强迫他们靠文职或军功受领取俸禄，强迫他们以自己的才能自食其力。朕也曾对那些欺压农民民愤极大的贵族大加惩罚，把他们打下牢狱。他们因此嫉恨于朕，开始设计各种毒辣的阴谋陷害于朕。当朕在涅瓦河上乘船视察之时，他们突然拘押了朕。随后编造了一个有关于朕的谣言，强迫朕在世界各地流亡。”[1]
普加乔夫宣布来自普鲁士的坏女人索菲娅·奥古斯特·弗里德里卡（叶卡捷琳娜二世）在一小撮阴谋家的协助下，从他（彼得三世）手中夺取了皇权，与贵族和权贵一起鱼肉贫穷和忠诚的百姓。他在真心地接受上帝的惩罚之后回到了俄国，他要率领忠于他的人民打回彼得堡，从叶卡捷琳娜二世手中重新夺回皇位，他将把叶卡捷琳娜二世打入修道院闭门思过或者把她驱逐出国。他将与皇太子保罗一世一起执掌俄罗斯帝国，不再让善良的人民遭受弑君篡位者和贵族的欺压。普加乔夫特意为自己设计了拉丁文的签名，用在以彼得三世名义发布的“诏书”之上。普加乔夫的面貌完全不像彼得三世，大多数哥萨克领袖也不相信他是彼得三世，但是仍然愿意跟随他走上起义的道路。原因即是，普加乔夫能够给他们土地和自由。正如，普加乔夫的“诏书”中所示：“朕，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俄罗斯帝国的皇帝，你们的父亲，朕宽恕你们所有的罪恶。根据并赐给你们从上游到下游的河流、土地与草原，赐给你们金钱、铅弹和火药，赐给你们谷物和食物。这就是朕，伟大的主宰与皇帝彼得·费奥多罗维奇亲自给予你们的赏赐。”[2]
9月18日，起义军接近坚固设防的雅伊克镇（今乌拉尔斯克），因无火炮而放弃强攻，只留部分部队对其围困。普加乔夫率其余队伍向俄国东南部的军政战略要地——奥伦堡进军。由于农民、哥萨克、逃亡士兵、鞑靼人，哈萨克人、卡尔梅克人和乌拉尔各厂矿工人纷纷自愿参加起义军，普加乔夫的队伍很快壮大起来。起义军在归降普加乔夫的各要塞（伊列克镇、塔季谢瓦、萨克马拉镇等）缴获了大批武器（其中包括火炮、弹药）和粮食。10月5日，普加乔夫起义军（约2500人，火炮20门）开始围困奥伦堡，围困时间达6个月之久。为镇压农民战争并增援奥伦堡，政府派出以卡尔少将为首的讨伐队（3500人，火炮10门），但在11月7—9日尤泽耶瓦村附近的战斗中，被奥夫钦尼科夫和奇卡（扎鲁宾）统率的起义军击溃。11月间，由西伯利亚和辛比尔斯克（今乌里扬诺夫斯克）派往起义地区的政府军也被击败。普加乔夫驻地别尔茨卡亚斯洛博达（距奥伦堡6公里）成为指挥农民战争的中心。俄国各地农民自愿者云集于此参军参战。
乌拉尔省的首府奥伦堡，这里聚居了大量哥萨克、巴什基尔人、鞑靼人、卡尔梅克人，俄罗斯人在此是少数居民。此外，奥伦堡又是俄国东部地区经济和工业中心城市，在奥伦堡和乌拉尔其他的城市里散布着不少的工厂，国家农民（农奴）是工厂的主要劳动力。尽管他们被称为“工人农民”（рабочий крестьян），但是与农民有着较大的不同。他们被集中在大型工厂里，易于联合起事；他们生活在大都市，日常见识和文化水平均高于农民。因此，普加乔夫将奥伦堡作为重要的据点。
1773年12月，普加乔夫在奥伦堡附近已拥有约2.5万人和火炮86门。农民战争席卷南乌拉尔、阿斯特拉罕和喀山两省的大部地区、西西伯利亚和西哈萨克斯坦各地。阿尔斯拉诺夫和萨拉瓦特·尤拉耶夫率领巴什基尔人民揭竿而起。在叶卡捷琳堡、格里亚兹诺夫、阿拉波夫、杰尔别托夫、昆古尔和克拉斯诺乌菲姆斯克、雅伊克镇等地出现了许多由杰出的军事首领领导的起义中心。
普加乔夫于1773年11月建立军事委员会，军事委员会成员有：维托什诺夫、希加耶夫、特沃罗戈夫、波奇塔林、戈尔什科夫等人。军事委员会负责指挥各路起义军作战，组织乌拉尔各工厂的武器制造，组织起义军兵员补充和武器供应并同抢劫行为作斗争，等等。除军事职责外，军事委员会还执行行政司法职能。奥夫钦尼科夫是这次农民战争中颇有才干的统领之一，他主持的作战指挥部是普加乔夫的参谋部，主力军的作战由普加乔夫亲自指挥。所有作战行动都是在普加乔夫直接领导下组织实施的。
沙皇政府于1773年12月派遣彼比科夫将军率军6500人，携火炮30门前往镇压普加乔夫起义军。在1774年3月22日的塔季谢瓦要塞决战中，农民起义军被政府军击败，约2000人阵亡，4000人受伤被俘，并损失全部火炮。1774年4月1日，普加乔夫率部与政府军在萨克马拉镇附近再次交战而失败，起义军方400余人阵亡，2800余人被俘。普加乔夫不得不率余部进入乌拉尔山隐蔽和招兵买马。
1774年5月5日普加乔夫率领五千人出山攻占马格尼特纳亚要塞并与战友别洛博罗多夫和奥夫钦尼科夫的队伍会合。起义军沿雅伊克河溯河而上，于5月19日攻下特罗伊茨克要塞。但在5月21日起义军被击败，普加乔夫向乌拉尔草原撤退。政府军继续追击，多次重创起义军，但普加乔夫巧妙运用游击战术摆脱敌军追击。
1774年6月中旬，普加乔夫决定大规模调动起义军，向伏尔加河流域进军。起义军在伏尔加河沿岸得到了鞑靼人、楚瓦什人、莫尔多瓦人、马里人、梅谢里亚克人以及广大的哥萨克的支持。起义运动席卷了伏尔加河流域大多数县并向莫斯科省边界蔓延，直接威胁莫斯科。7月12日，普加乔夫把起义分成四个纵队，向俄国南方另一军事重镇喀山发动猛攻。经过激烈战斗，起义军占领喀山城。两天后，官兵立即反掉过来，起义军只得弃城而走。在喀山战斗中，起义军阵亡和被俘约8000人，使新补充的队伍几乎全部丧失了。普加乔夫从喀山撤退，西渡伏尔加河，向顿河挺进，打算发动顿河地区的哥萨克，去攻打察里津，然后进攻莫斯科。在西进途中，沿途又有无数群众参加起义，起义很快席卷了诺夫哥罗德省和沃龙涅什省，几千名当地贵族仓皇逃往莫斯科。
1774年7月31日，普加乔夫以彼得三世的名义签署《解放令》，由识字的哥萨克当众宣读，并且将其制成传单发布全国。
“根据这个充满皇帝仁慈和爱戴的诏书，朕宣布把自由赐给每个以前身处农奴制度中，或向贵族服任何劳役的人，你们将成为朕忠实的臣民。对于旧礼仪教徒，朕给予可以使用古老的十字架与颂文及保留胡须的权利。对于哥萨克，朕将恢复并永久保持你们的自由，终止强迫的征兵制度，取消你们的人头税及其苛捐杂税。废除土地、森林、草原、鱼塘和盐场的私有权，不给原来的所有者任何补偿。最后，朕要把所有的人民，从盗賊似的贵族和敲诈成性的城市官吏强加给农民和其他人身上的苛捐杂税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朕真诚地为你们心灵的解放而祈祷，希望你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有快乐和平安的生活。因为朕像你们一样，曾经同样经历了这些可恶的贵族和官吏带来的流亡与折磨的痛苦。现在朕的名字已经传遍俄罗斯大地。朕郑重下令：所有拥有贵族庄园和私人领地的地主，反对我们、叛变国家、使朕流亡的贵族们，都将被抓起来和吊死。用他们对付你们的一样方式来对付他们吧！因为他们曾毫无怜悯心地压迫过你们。当这些乱臣贼子与强盗贵族全部被消灭以后，每一个人才能永远生活在和平和幸福之中。”[3]
1774年8月，沙皇政府以20个骑兵团和20个步兵团，此外还有哥萨克部队和贵族义勇军，在著名指挥官苏沃洛夫（А.В.Суворов）元帅的指挥下，准备与普加乔夫起义军决战。8月25日凌晨，政府军和起义军在察里津（今伏尔加格勒）以南75公里处的萨尔尼科夫展开决战，起义军寡不敌众被击溃。普加乔夫带领200多名余部，东渡伏尔加河，逃往左岸草原深处。沿途众叛亲离，队伍不断缩小，最后剩下不到50人了。1774年9月4日，起义军重要领袖特沃洛戈夫、丘马科夫等叛变，把普加乔夫及其妻子和儿子捆绑起来，交给了雅伊克镇的沙皇政府当局。普加乔夫及其战友分别在雅伊克镇、辛比尔斯克和莫斯科受审。普加乔夫与战友被戴上脚镣手铐装在木笼里运到莫斯科，由于铁笼尺寸很小，普加乔夫在转移过程中只能匍匐在地上。叶卡捷琳娜二世得知这个消息后轻蔑地说：“我们的大公被捕了，用手拷和脚镣牢牢地锁着，匍匐在地，像愚蠢的黑熊一样。莫斯科的绞刑架在等着他呢。”[4]
沙皇政府于1774年年底组成的贵族、地主、教会和官员组成的法庭设在克里姆林宫，判决普加乔夫死刑，决定“将其活体车裂后肢解绑在牛车上，头颅割下挂在木杆上，沿莫斯科全城示众，然后将其尸烧毁。”后来叶卡捷琳娜二世下令改车裂为先斩首，以示皇恩。 1775年1月10日，普加乔夫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旁莫斯科河畔博洛托广场被处决和分尸，分送城中各处示众。数千名起义官兵被处笞刑或被流放西伯利亚。
历史学家普遍认为1773—1775年的普加乔夫农民战争反映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统治中期严重的社会危机，它是1769—1770年扎奥涅什（Заонежье）的基什起义（кижскоевосстание）、1771年莫斯科的“瘟疫骚乱”、1769—1772年的雅伊克哥萨克起义等一系列农民起义的继续。[5]历史学家认为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农民战争中反映了社会反抗运动性质的转变，即它本身体现了阶级斗争和反贵族的特点。美国圣地亚哥大学布留姆（Edward J.Blum）教授统计，在这场农民战争中有1600名贵族被杀，其中一半以上是妇女和儿童，并且在农民战争期间，全俄各地的贵族被杀案件大幅度增加。[6]俄国历史学家克留切夫斯基认为这场农民战争“被染上了社会颜色，即起义不是统治阶级反对行政体制，而是下层百姓反对上层阶级和当权者以及贵族。”[7]
普加乔夫起义毫无疑义地对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统治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冲击，起义过程声势浩大历时两年并得到民间和社会力量的拥护，反映了民间蕴藏的巨大的反政府力量，也反映了俄国全社会对叶卡捷琳娜二世执政十年的评价。此外，普加乔夫起义为乌拉尔地区的冶金业造成巨大的损失。乌拉尔地区的129个工厂和4万农民效忠普加乔夫起义军，因战争、停工和损毁造成的经济损失达到5536193卢布。[8]乌拉尔地区工业恢复非常缓慢，受叶卡捷琳娜二世派遣到乌拉尔调查普加乔夫起义镇压后的情况的莫夫林（С.И.Маврин）上尉认为当地工厂农民绝大部分参加过普加乔夫起义军，仍然对女皇和政府存有强烈的反对情绪，尤其对于沉重的税收和极低的工资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建议必须采取果断措施防止再次发生农民大规模骚乱。叶卡捷琳娜二世给波将金写信指示：莫夫林已非常清楚地向她汇报工厂农民存在的问题，必须予以关注。1779年5月19日，政府发布法令规定了在国有企业和特殊企业使用在册农民的共同原则，限制工厂主对工厂农民的使用权力，限制工作时间和提高工厂农民的工资。
在帝俄正史和官方史学中，普加乔夫起义（Пугачёвское восстание）一直被以“普加乔夫暴乱”（Пугачёвщина）、“普加乔夫叛乱”（Пугачёвский бунт）或“普加乔夫专案”（дело Пугчева）记载的，到苏联时代普加乔夫才以正面形象“普加乔夫起义”重新书写。著名诗人普希金不仅写过闻名于世的文学作品《上尉的女儿》（Капитанскаядочка），还写过历史著作《普加乔夫暴乱史》（ИсторияПугачевскотобунта）。为撰写这部著作，他亲自到普加乔夫起义军活动过的下诺夫哥罗德、喀山、辛比尔斯克、奥伦堡、乌拉尔斯克，还到过普加乔夫自设的起义军首都拜尔它村。普希金是第一个系统和完整地研究普加乔夫及其起义的历史学家，他在充分收集起义资料和起义者撰写的资料基础上完成《普加乔夫史》的撰写，全书共八章，正文和注释共17余万字。20世纪40年代，时任苏联科学院院长的瓦维洛夫（Н.И.Вавылов）院士在苏联科学院大会上指出：“普希金关于普加乔夫暴动及彼得大帝时期的历史研究，使他成为我国最优秀的历史学家之一。”苏联著名史学家布洛克（Г.П.Блок）也称赞：“直到现在，当苏联科学家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一切档案材料时，普希金所描写的细节，仍不需要任何修改。这个细节普希金在《上尉的女儿》里已完成了，不过在《普加乔夫史》中则更详细罢了。”[9]
[1] Пугачёвщина（сборникдокументов）.Москва,1926.т.1.c.131—135.
[2] Пугачёвщина（сборникдокументов）.Москва,1926.т.1.c.131—135.
[3] Пугачёвщина（сборникдокументов）.Москова,1926.Том1.c.139—141.
[4] Paul Avich,Russian Rebels,1600—1800.Schocken,1972.p.243.
[5] ПавленкоН.И.ЕкатеринаВеликая.Москва,2006,с.140—144.
[6] Blum J.Lord and Peasant in Russia.From the Ninthto the Nineteenth Century.New York,1964,pp.554—557.
[7] КлючевскийВ.О.Курсрусскойистории.ЛекцияLXXXI.
[8] ПавленкоН.И.ИсторияметаллургиивРоссииXVIIIвека.Москва,1962.c.475.
[9] БлокГ.П.Пушкинвработенадисторическимиисточниками,Москва-Ленинград,1949.c.87—88.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