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国将面临巨大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

3.1 1980—2010年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

关于中国是否已经“未富先老”存在激烈的争论（《人口研究》编辑部，2006；2007）。我们的定量研究澄清了这一重要问题。借助AECI指数法我们发现，始于20世纪70年代初的中国人口老龄化从其形成之初起直到目前一直超前于经济发展，对经济发展构成压力，属于典型的“未富先老”类型。反映“未富先老”程度即老龄化经济压力的AECI指数^[7]1980—2010年各年一直保持在1.6—2.9之间。这一重要特征可以从图1直观地观察到。图中，中国1980—2010年的折线完全位于回归曲线之上并显著偏离回归曲线，折线各点到回归曲线的垂直距离（AECI指数）一直大于大多数相同发展水平的国家。

和世界各国相比，这一时期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较大，但不是最大的。2010年中国的AECI指数为1.6，在人口超过500万人的103个国家（地区）中（AECI在-6.0—9.3之间）居第16位。其中，乌克兰（9.3）、保加利亚（8.1）、罗马尼亚（5.8）和塞尔维亚（5.7）等四个东欧和苏联国家的压力最大，远远大于中国。日本（5.0）、意大利（3.8）和德国（2.2）等发达国家的压力也大于中国。

从另一角度看，在经济发展水平和中国相近或比中国更低的发展中国家中，目前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之高名列前茅。2010年，在所有人口超过500万人且人均GDP在7000美元以下的56个发展中国家中，中国（人均GDP为6810美元）的AECI指数（1.6）高居第4位，远远高于绝大多数其他国家（大都在1以下）。

从趋势看，1980—2000年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相对较大并趋于上升，进入21世纪最初十年出现下降。AECI指数从1980年的2.5上升为2000年的2.9，2010年下降为1.6。

3.2 2011—2050年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

尽管未来40年中国人口老龄化之快将是超常规的，但与此同时，按照普遍的预期，中国经济在已经高速增长30多年的基础上将继续长期较快增长，人类经济史上的这一“中国奇迹”也将是超常规的。因此，迄今为止人们并不清楚，快速老龄化带来的经济压力能否被快速的经济增长化解（类似于上述在21世纪最初十年看到的情况）？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化解？未来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到底会有多大？趋势又将如何？等等。我们通过定量研究找到了这些重要问题的答案。

运用AECI指数法我们发现，未来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变化趋势有如下特点。^[8]

第一，按照GDP增长中方案预测，^[9]2011—2015年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仍将保持近年下降的趋势，但降幅减少，直到2025年之前压力一直相对较小。AECI指数将从2010年的1.6下降为2015年的1.2，然后回升为2020年的2.0和2025年的2.4，均没有超过2000年2.9的水平（图3）。这表明，现在起到21世纪20年代中期老龄化经济压力开始骤增之前，中国的老龄化经济压力有可能相对较小。应当充分利用这一时期为应对随后到来的老龄化严峻挑战做准备。

图3 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变化趋势：与33个最发达经济体比较

注：1）图中中国为1980—2050年数据，其余国家均为1980—2030年数据（人均GDP超过36000美元的国家未列入）。2）各国2010年以后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为中方案预测。3）2030年33个世界最发达经济体的界定：据EIU（2010）及United Nations（2009）数据选出全部2009年GDP总量居世界前82位的国家（地区）中2030年人均GDP超过中国（19014美元）且1980—2030年每年人口均在500万人以上者。其中新加坡因缺数据、沙特阿拉伯因AECI特别低图示效果不好未选入。
数据来源：作者据United Nations （2011）、World Bank（2011）、EIU （2010）数据计算（见文内有关脚注）。中国2010年后人均GDP数据见图2。

第二，按照中方案预测，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将从2025年前后开始，在长达15年左右的时间里持续在高位显著地增加（图3）。AECI指数将从2025年的2.4上升到2040年的6.3。也就是说，15年间压力将增加为期初的大约2.6倍。2025—2040年将是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增大最快的时期。

第三，如果中方案预测成为现实，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将在2040年前后达到高峰，2036—2045年将成为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最大（AECI指数最高）的时期（图3），期内各年的AECI指数都将前所未有地保持在5以上的高位。

第四，中方案预测还显示，随着经济长期较快的发展和老龄化速度高峰的度过，我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有望在21世纪40年代开始转趋缓和，但压力仍然很大（图3）。

3.3 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高峰

长期以来，人们对未来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高峰并不了解。然而，对此有深入了解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一方面，当前亟待研究是否及如何放宽生育政策，而其中的关键正是要在解决“人口太多”和“人口太老”这对两难问题之间寻找平衡点，为此需要知道中国对未来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可承受范围，而后者主要取决于中国对未来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高峰的可承受范围。另一方面，从调控的角度看，缓解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重点在于缓解压力高峰期的压力。

如前所述，运用AECI指数法，本研究揭示了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高峰的时间和强度：高峰可能在2040年前后出现，^[10]高峰时的压力将有可能是2010年压力的4倍。

进一步的研究表明，如果中方案预测成为现实，21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高峰时的压力之大，有可能超过所有发达国家迄今为止在达到相同经济发展水平时出现过的压力。一方面，据我们计算，迄今为止日本和意大利是发达国家中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最大（表现为2010年AECI指数最高）的国家。另一方面，据中方案预测，21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中国的人均GDP将达到或接近这两个国家2010年的水平，而届时中国的老龄化水平将高于这两个国家2010年的水平（图1）。

一项将发展中国家也包括在内并将比较的时间从目前延伸至2030年的国际比较进一步证实，未来当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达到高峰时，压力之大有可能大大超过绝大多数国家在2030年前达到相同经济发展水平时所面临的压力。利用联合国关于各国人口（United Nations，2011）和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智库关于各国GDP的最新预测数据（EIU，2010），我们比较了中国1980—2050年及33个世界最发达经济体^[11]1980—2030年AECI指数随经济发展（人均GDP提高）变化的路径。结果发现，按中方案预测，当21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达到高峰时，AECI指数之高将显著超过所比较的绝大多数国家在2030年之前达到相同经济发展水平时所达到的水平（图3）。

3.4 两种特殊情形下未来中国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

综合考虑迄今为止各国际权威机构的最新预测，我们认为在本文三个方案中（图2），未来中国人均GDP的变化出现中方案情形或相近情形的可能性最大。由此，以上在3.2和3.3两部分中所描述的前景有可能反映未来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的实际趋势（图3中方案）。

不过，并不能排除未来中国的人均GDP出现高方案或者低方案所描绘的情形或相近情形的可能性。事实上，如前所示，本文的高方案是高盛关于中国2011—2050年GDP变动的预测，而本文的低方案就是按OECD关于中国2030年GDP的预测设计而成的。注意到这些，更容易理解为什么不能排除出现高方案、低方案或者相近情形的可能性。

如果未来人均GDP出现低方案预测的较慢增长的趋势，中国将面临比前述情势更为巨大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压力之大将世所罕见。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反映该压力的AECI指数将从2010年代就开始持续快速上升，到2040年前后达到高峰，2040年的AECI指数将达到10.7，为2010年的6.8倍。如果出现这一前景，2040年前后中国的AECI指数之高，在所比较的33个最发达经济体中不仅绝无仅有，而且远远高于所有国家在相同经济发展阶段达到的水平（图3）。不仅高峰特别高，而且未来40年AECI指数都将在高位运行。这一前景对于中国的发展将是极其不利的。尤其需要警惕的是，如果出现这一局面，过慢的经济增长和巨大的老龄化压力之间将形成恶性循环，后果更为严重。

相反，如果未来人均GDP出现高方案所预测的快速增长的态势，中国面临的老龄化经济压力将小很多。反映该压力的AECI指数将从2030年代才开始显著持续上升，2040年达到高峰时的峰值（5.0）也比前两个方案的峰值要低很多。不过，即使出现这种相对有利的前景，2040年前后达到高峰时中国将面临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也还是很大，因为届时AECI指数之高，也将是2010年的3.2倍，并且显著高于所比较33个最发达经济体中的多数国家在相同经济发展阶段达到的水平（图3）。

3.5 巨大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将有可能削弱中国崛起的后劲

中国经济已经高速增长了30年。中国的目标是在21世纪中叶进入中等发达国家行列，为此，中国经济在未来40年还必须继续快速增长。然而大量研究表明，超常规的高速老龄化将构成制约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重大不利因素（例如：Qiao，2006；王庆等，2011）。借助AECI指数法，我们得以对这一制约的程度进行量化和国际比较。

首先，过去30年中国的高速经济增长是在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相对较小的条件下实现的，从2028年前后起直至21世纪中叶中国将失去这一重要的人口条件支撑。反映老龄化经济压力大小的AECI指数在1980—2010年的平均值为2.5，而该指数从2015年起开始上升，2028年前后开始超过以往最高水平并持续急剧上升。2030—2045年AECI指数的平均值高达5.2，其中2040—2045年的平均值更高达6.1，是1980—2010年平均值的2.5倍。

其次，显著较大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将构成削弱中国国际竞争力的不利人口因素，尤以21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前期为甚。图4比较了中国与其他G20国家在相同经济发展水平时所承受的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成立于1999年的G20集团包括了西方七大工业国和主要的新兴发展中大国，其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二，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的大约90%。从某种意义上说，未来中国面临的国际竞争，主要就是和这些国家的竞争。从图4可以清晰地看到，2030年前后起直至40年代初，中国人口老龄化经济压力之大（表现为AECI指数高），将大大高于所有其他G20国家（包括发达国家中压力最大的日本和意大利）在达到相同经济发展水平时的压力。如果和美国、加拿大、韩国及南非等国家相比，中国崛起的这一不利人口条件更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