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柳小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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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跟着骆驼屁股找回基地的路

“我们迷路了!”内民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叫。

尽管心中无比恐惧,可我还是试图去安慰内民,我装出有主见的样子,走过去拍拍内民的肩膀,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按照来时的路线,循着脚印来,还循着脚印回去,一会儿……”

又一阵大风吹过来,把我剩下的话猛然拍回到嘴里。这风可真大,怎么突然间刮起这么大的风?我刚想继续说下去,狂风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狰狞地围住我和内民,这时别说开口说话,脚下连站都站不稳当。

为了防止被大风卷走,我们紧闭眼睛,俯下身子紧紧搂在一起。

风沙打在脸上,仿佛被针扎一样的痛。

我们无法张嘴说话,也无法呼吸,在这时我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我用袖子捂住嘴,然后使足全身力量,吼叫着对内民说:“我们回去。”慌乱中,我认为转个身就是回去的路,虽然不是绝对正确,但应该差不多。

我拉着内民的手,另一只手掩在脸前,不然实在忍受不了被风沙抽打的疼痛。我们牵紧了手返回基地。

风更大了,大到已经走不动的程度,风伸出它的巨手,蛮横地推着我和内民。我发现我们是迎着风走的,并且一步也走不动了,我们停了下来,勉强睁着眼睛辨别方向。四面都是戈壁,风这么大,没法追踪来时的那串时断时续的小脚印,方向感全无,东南西北不明,谁知道我们有没有偏离来时的路。我感到强烈的恐惧,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我们的方向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内民是那么的相信我,他拉着我的手,紧紧地闭着眼睛,头压得低低的。沙砾被风卷起,又砸在我们的脸上,那滋味可真痛苦。尽管我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忍着疼痛环顾四周,但半米开外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只看见在风中狂舞的尘土与沙砾。

没经历过风暴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风也是有形状的。它奔跑的速度超乎了我的想象,它粗鲁、残暴,它撕扯着我们身上的一切。我看出它的阴谋与企图,它想拽倒我们,试图把我们拽到半空中,再狠狠扔到地面,它想分离我和内民,它发出巨大的吼叫,用鬼哭狼嚎都无法形容的那种尖厉与巨大的声音,仿佛单是这声音都足够将我和内民置之死地。当狂风将一粒巨大的沙砾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时,我终于哭了出来,脚下跟着轻飘飘的,和内民紧牵的手也差点分开。我感觉我们马上就要被狂风带离地面的时候,内民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吼道:“看那儿……”

天无绝人之路,几步之外有几块巨石,我们可以到那里躲一下,以免我们被风吹走。

我和内民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巨石的方向移动。

也就十来步吧,可我感觉那十来步比一万步还要艰难,不过我们还是走到了石头跟前。当我的手摸到石头上面的时候,一股暖流传到我的手心里,“石头”是柔软的,它们不是石头,是骆驼!不管是什么,先靠紧它再说,这风总不能将骆驼也带上天吧。

看不清是几只骆驼,不过我们摸索出来一个大概,其中两只形成了一个夹角。我从一只骆驼身上翻了过去,躲进这个夹角里,又用力把内民也拽了进来,至此为止,我的气力彻底耗尽了。

我和内民躲在狭小的夹角中间,因为地方实在太小,我的腿还伸在外面,但已经不错了,起码我的脸不再被那些大风卷起来的沙砾抽打,我还腾出手来摸了摸脸。我以为我的脸被沙砾抽打烂了呢,还好,手上没血,说明没那么糟糕。

对于我们的到来,骆驼毫无反应,它们半眯着眼睛看着肆虐的风暴,我和内民就仿佛它们身上的两只小跳蚤一样无关紧要。

刚才只感受到疼痛与恐惧了,当我们有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场所时,我和内民不约而同颤抖起来,因为怕,也因为冷。一个小时前还是三十七八度的炎热,现在有几度我也不清楚,总之很冷,虽然骆驼的身上有种非常不好闻的味道,可我还是和它挨得紧紧的,这样能够感受到来自骆驼体内的温暖。内民也在这样做,一边紧紧地和骆驼偎依在一起,一边抽泣。

我们这也算是死里逃生吧?等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也可以写篇游记吹吹牛了。死里逃生啊,除了我和内民,还有别的孩子有过这种经历吗?

回学校?这事先别想,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基地吧。

都怪这该死的小脚印,是它把我们带到远离基地的戈壁滩,就算风停了,我们又该怎样找回基地呢?现在方向彻底错乱,我和内民迷路了,怎么办?

依偎在一起的温暖让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对抗风暴是体力活,我和内民太累了。迷迷糊糊中,风的呼啸声似乎越来越远,又渐渐平息下来。骆驼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在提醒我,它要起身了,我连忙晃醒同样陷入昏睡的内民。

“醒醒,醒醒,风停了。”

内民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又有些惊恐。

狂风把我们改造了一番,满脸沙尘,头发凌乱。这灰头灰脸的样子,估计老妈看了都不认识。

“我们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回基地的路。”我站起身看看四周说。

“我认为我们还是留在原地等,姨夫回来后看不见我们,他们会开车出来找我们。只要我们不走远,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我们,我们还是坐下来等着吧。”内民的计划很保守。

“自己找。”我坚持。

“在这里等。”内民也坚持着。

我想了想,内民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他喜欢看荒野求生,虽然他是一个怕蜘蛛与老鼠的男生。

正说着呢,几头骆驼站起身准备继续赶路,这时我和内民认出来,这几只骆驼我们见过啊,就是小文哥哥带我们去看的那几只野骆驼。

突然间我想,小文哥哥说过,这几只野骆驼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同一地点,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个时间,它们大概是在去苦泉的路上。它们和我们一样,遇到风暴时无法前行,只能围坐一起等待风暴结束,接下来它们会继续赶往苦泉,接着再从苦泉返回它们的住地,只要我和内民跟着它们,就会在它们回去的路上经过硅化木树林,只要找到了硅化木树林,我们就能找到基地了!

哈哈,这个回基地的计划非常完美。我飞快地和内民说了一遍。

内民听过我的计划之后,立即表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主意,于是我们跟在起身上路的骆驼身后。内民看着前方骆驼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叹口气说:“唉,它们这样啥时才能走到苦泉?喝完水再走回来,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呢,如果它们同意让我们骑一下就好了。”

我们这个样子,就像野骆驼的跟屁虫。

“你还想骑你的恩人骆驼啊?它们刚刚救了我们的命,你真是得寸进尺。”我替骆驼抱不平,虽然走在前方的骆驼们听见了我和内民的对话,但它们就像没听见,什么意见都没有,可我替它们有意见。

“骆驼不就是让人骑的吗?可是,小骆驼哪儿去了?”内民突然发现那只漂亮又可爱的小骆驼不见了。

刚才躲风暴的时候就没见到它,这说明在遇到风暴之前,小骆驼已经不在这群骆驼当中了。

骆驼群里只剩下了四只大骆驼,唯独不见了小骆驼。

“不会是大风把它吹走了吧。”我胡乱猜道。

“刮走你也刮不走它啊!它得比我俩加起来还要重。”内民有气无力地回答。

小骆驼去了哪里,我们连思考这个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我和内民都坚信,只要紧跟着骆驼们,不出一天的时间我们就会回到基地。可事实是,走了两个小时之后,内民躺倒在地,再也不肯多走半步。经历了大风暴,我们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身上除了一本漫画书,我们没有任何能够在这个大戈壁上有所利用的东西。没有水,没有食物,头顶的太阳,像是要晒死夸父的那个太阳,无情地照在我们身上。我们口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喝水的渴望燃烧着我们的心,焦灼着我们的嘴唇,我艰难地抿抿嘴,啊,上面已经起了一层干渴的死皮。

我快要渴死了。

内民像是已经渴死了,他把他的夹克套在头上,蒙头躺倒的样子吓坏了我。

骆驼们越走越慢,还不时地停顿。

我十分害怕,也不顾沙砾硌得膝盖疼,跪在内民的身边拉他起身。

“内民,内民,再不走的话,我们就跟不上骆驼了,跟不上骆驼我们就真的找不到家了。”我的哭腔,让我自己都感觉到陌生与绝望。

那个枯燥的基地,让我无比想念,现在看来,它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所在。

内民终于被我晃醒,他努力坐起身,再缓缓地站起身。站起身的内民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但好歹是站起来了,不过他的样子真的很难看,玩过植物大战僵尸的人都知道僵尸走路是什么样子,内民就是那个样子。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还剩下一点意志,我紧盯着骆驼的屁股,它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它就是我的目标与希望。那毛儿凌乱的屁股啊,此时就是生存的希望,就算一时回不到硅化木树林,也能跟着它们找到那一处名叫苦泉的地方啊。虽然小文哥哥说苦泉的水,人是不能喝的,但我想,到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它。我感觉我能喝干一口井。远古时期的夸父追日,他喝光了河流与湖泊的水,是不是因为他像我一样渴呢?

我的脑子开始有些错乱,我觉得我就是夸父,不过我追的是骆驼的屁股,夸父追的是太阳而已。我有点想倒下,可是又有种力量不允许我倒下。

我紧紧盯着那只晃动的骆驼屁股,满脑子只剩下“跟着”这个词。

虽然仍在艰难地迈动脚步,但我已经感觉不到这双脚是属于我的。

我想用舌头舔一舔树皮一样的嘴唇,舌头伸出来时,却又迟缓与悲哀地发现,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舌头更加干燥,就像脱过水的干菜一样,没有一丝水分,指望它去滋润嘴唇,显然不可能。

内民的眼睛是直勾勾的,这时内民开口了,他问我:“骆驼为什么不小便?如果它小便的话,我们可以喝它的小便。”

一向爱干净的内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干渴的程度,早就超出他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说完这句话之后内民便紧闭了嘴巴,那句话耗干了他嘴里仅剩的一点唾沫。

那硕大的皮毛乱糟糟的大骆驼屁股,越来越模糊,这让我感觉不太妙。我正想问问内民的感觉怎样之时,大屁股消失了,我的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