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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辈子都洗不清白了

我大窘,手忙脚乱地把书捡起来,再俯身去插耳机线,耳边听见有人恼声呵斥:“这两个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还没插上耳机线,回头看着管理员绿着脸神情丰富而严肃地站在后面,用丰富而严肃的目光扫了扫屏幕,脸抖了抖,再用严肃而丰富的目光盯着我,还有刚刚插上耳机线直起身来的陆优。

屏幕上荧光闪烁,闪烁着没穿衣服的男人,和没穿衣服的女人。

“老师,刚刚对不起,耳机线不小心带出来了。”陆优礼貌地回答,尽管我觉得刚才管理员的话并不是疑问句。

管理员拧巴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口气像是在说极其见不得人的事。

我实在看不惯他这张嫌弃的脸,冷着声音说:“我们在看电影啊。”

“看电影?我看你们是来这、来这……”管理员摆出一副没法启齿的表情,羞恼得好像他被当场捉奸了一样。

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无比真诚地解释:“我们真是来看电影的,老师。我们选了门课叫《艺术鉴赏》,那课的作业是影视评论,所以才来这里。”

管理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完全不相信我的话,考虑到其他同学在场,他低声吩咐了一句:“你们俩,跟我过来。”

我们俩只好收拾东西跟着他走到入口处,管理员沉重地说:“你俩的学生卡先扣这,写两份保证书过来吧。”

“为什么要写保证书啊?”我很莫明。

他教育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上大学不好好读书,什么刺激玩什么。我告诉你们,这里是在学校,学校就是个学知识念书的地方,不是你们这种小青年乱搞的地方。上次有人在南配殿胡来,学校团委就下过文,你们知道什么是纪律么?”

我真是冤得想流泪:“您搞错了吧。我俩就看看电影,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他反问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刚刚在看什么?在角落里干什么?”

我脾气上来了,横着脖子一字一顿地说:“看电影。东西掉了我弯腰去捡。这个片子是我在您这借的,老师你说我在看什么?”

管理员不住地摇头:“你这是什么态度?年纪轻轻就这么说话,现在的学生都是你这种素质?我看你是姑娘家,让你写个保证书就算了,你这还有理了?”

他把我们进门时候押在入口的学生卡找出来,嘴里再碎碎念:“什么电影不看看这种电影,还偏偏选在角落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学生卡就放我这,你这种态度不改迟早要出事。”

我气得想把他跟前的桌子撂翻了,正要开口,被陆优制止。他特别客气地说:“老师,刚才我同学说得真是事实。这个电影是我们课上的教授点名要求我们看的,本来今天我们一组4个人都要过来,但另外两位同学临时有事。刚才不小心把桌上的书碰掉了,弯腰捡的时候耳机线又被拔了出来,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请老师您见谅。”

听了他的话之后,管理员狐疑地扫了陆优一眼,皱眉道:“你说的话我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但学校有规定南配殿是学习的地方,这里提供这些碟片是为了让你们学习外语,不是给你们谈情说爱的。今天的事我也不想难为你们,这个礼拜五之前给我一个保证书,要的就是个态度。我也不是那种特别不通情达理的人,在这当了10年的管理员,现在的学生和10年前的真是太不一样了。”口气就像已经给我们下了大赦一样。

我忍不住了,和这个人讲道理简直就是在助长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气焰:“您通情达理?那我打着灯笼还真不知道去哪找‘古板’这俩字。这个保证书我不写,我一没犯规二没违纪,您要有证据就去向学校反映,这张学生卡就押这,大不了我再办一张。”说完我就提东西,豪气干云地往外头走。

走了两步,陆优追上我:“许深深,你学生卡真不要了?”

我还在气头上:“不要了,大不了和学校说我学生卡丢了再办一张呗。”

“想得简单。这个老师这么较真,把他惹恼了万一他真去院里说怎么办?而且重办学生卡的手续那么复杂,明天就是周末,老师不上班。下礼拜一就是高数的期中考,你没学生卡怎么考试?”

这是陆优第一次和我急,口吻虽然依旧温和,但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镜片后面他的眉头皱起来。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知道下周一是高数的期中考,他居然知道我在上什么专业课,什么时候考试。

这个“重点”彻底拯救了我,我的世界突然间就光芒万丈了。

心情很激动,接着话题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下周高数期中考?”

“杜少图和你们一块考,他上学期高数挂了。”

刚被点燃的小世界立马停电了,我讪讪地说:“哦,我都没看他上过课,不挂才怪。”

他提醒我说:“没学生卡不能参加考试。”

我抱着“宁死不屈”的态度说:“我去和院里的老师解释,实在不行就补考。反正我不去写这个保证书,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思想什么态度什么素质。什么都没看到就说我们言行不当,我们看上去哪里像在……在那什么啊。”越说越不爽,没忍住就对着陆优抱怨了一通。

我觉得他的脸好像红了一红,“刚才应该好好和他说,你太急了。”

我澄清说:“我没急,我想和他讲事实摆证据。但他就一杆子把我们打死,和他多讲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看他不说话,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我再安慰了他一句:“你放心,学生卡没有不要紧。实在考不了试就下学期补考,反正我要成绩也没用。”我对成绩确实不上心,姚丽她们每天捧着书在图书馆从早9点呆到晚9点,这种行为对我来说不能理解。大学就应该放心大胆地找个喜欢的人谈恋爱,参加社团拼命玩,有了毕业证,谁还看成绩单上那个数呀。

陆优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沉默了几秒钟再道:“那好吧。”口气像是回到我们刚刚在火车上认识那时候的客气和疏离。

适逢周五,和陆优散伙之后我去宿舍收拾了高数课本,再问姚丽印了本笔记带回家看看。刚出校门不久接到付安东的电话,没过多久他的那辆斯巴鲁森林人就出现在校门口。

付安东比我大三届,这个时候临近大学毕业,拉风地入手了一辆越野车。他买车的愿望积蓄已久,只是他爸深知他儿子不能放纵,一放纵肯定成千古错,所以一直打压,到了大四才放开政策。

“哎,姑娘,送你回家。”付安东摇下车窗,吹了声口哨,“道上混”的气势真是浑然天成。

我应了一声,拉开车门坐在副驾座。

“许深深,你还生气呢?”

上次和付安东吵架距现在近一个礼拜,要说气早消了,可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件事还是横梗在心头上,想到就忧伤,这个伤痛还要被付安东时不时地提起来,只能没好气地和他说:“是。”

“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人看了要发呆,行了吧?”付安东扶额笑:“非要逼良为娼不可。”

我看着窗外说:“付安东,说真的,你真的觉得没人会喜欢我吗?”

付安东顿了一下,“你真的谈恋爱了?”

“不算是……”,我苦恼地抓头发,“是我喜欢上别人,人不喜欢我。”

半天,我没听到他有什么回应。

“你倒是说呀,我不好在哪?”

忽然车身一歪,付安东加速向右变道,我差点撞上右侧车窗。

“付安东,你怎么这么没素质啊,居然夹塞,我市这么差的交通都是你这种没车品的无良司机导致的。”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你这个人吧,长得还行,还算聪明,家里有钱,条件好。”

我听了有点得意:“那是。”

“但是吧,脾气不好,喜欢使小性,而且又倔,又喜欢逞强;经常说大话,做事情从来不计后果,反正有人帮你打点。娇气,不成熟,三分钟热血。你记不记得你初二暑假学跳舞,学了一个礼拜就说要学吉它,后来又变成素描,从来没见有学成的。你这次是热血到哪个倒霉蛋头上了?”

越听越郁闷:“……这次真不是热血,我和你说付安东,从小到大我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很认真。”我口吻认真地向他表态。

他似乎想了很久,抬手打开车载音响,“听听我这音箱,阿尔派的,效果特别好。”

我根本不关心他的音响是阿尔派还是阿凡达,“是不是如果我成熟一点,就会讨人喜欢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口吻倒也挺认真:“要真喜欢你,刚才那些也没什么。”

“问题是他现在不喜欢我”,我低下头,“而且,他还有个女朋友。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没有的她都有。”

付安东伸手过来拍我的脑袋:“那你还想什么,赶紧撤退吧姑娘。害人,又害己呐。”

我拍开他的手:“我恨死你了付安东。”

星期天下午的时候我接到陆优的电话,看着来电号码我真怀疑他是拨错了。

接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许深深。”

我的心和手一起抖,莫明其妙地紧张:“什么事?”

他口吻还是很平静:“你的学生卡在我这,你要过来拿吗?”

“怎么会在你这?”

“我今天和老师再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就把学生卡退给我了。”

这么简单?

我笑:“那谢谢你啦,我现在在家,不过晚一点我会来学校。要不然我请你吃晚饭吧,算是谢谢你帮我拿回学生卡。”

那边迟疑了一下,好像还有杜少图的声音飘进来:“小深深啊~”

接着是陆优的声音:“别吵。”

他回答我:“不用了,你到学校和我说一声,我把卡给你。”

回绝得一点余地都没有,我只好说:“那好吧,到时候我来找你。”

吃了晚饭到B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转来转去走到了45楼楼下,我给陆优打电话,接电话的声音有点不太一样:“喂?”

“杜少图?我是许深深,我找陆优。”

“哦——小深深呀~”,自从上次我们宿舍把杜少图叫出来小谈之后,他每次看见我就要鬼笑,说话也阴阳怪气。

“我找陆优。”我重复了一遍。

“陆优去洗澡了,没带手机。你找他什么事啊~~~”尾音拖了几个波浪线,跨了几个声调。

“找他拿学生卡,我的学生卡在他那。”

“那你来我们宿舍吧,你的学生卡在我这。他出门的时候交代了一声。”

心里有点小失望,“哦……那你们在哪个宿舍呀?”

“307”。

杜少图的宿舍太乱了,简直太乱了。我费了好大劲才在那些杂物之间理出一条从门口通到他座位的路。

“杜少图,你这里有地方睡觉吗?”

他指了指右边的上铺:“喏,你家陆优的床。”

“比你整齐太多了,我发现你们宿舍只有他的床是干净的。”

他开始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咯”。杜少图从桌上拿了学生卡还我:“你得请我吃饭啊。”

“谢你什么呀?学生卡又不是你帮我领回来的。”

“他没和你说怎么领回来的啊?是我帮你写了保证书才拿回来的好不好,小深深。”

我疑惑:“你,帮我写保证书?”

“是啊,要不然两份保证书都他写,那老师一看就看出来了。”杜少图调笑道:“我还得向老师明确保证再也不会犯类似的错误,思想端正,以后再也不和陆优单独两个人去小黑屋看情/色影片。如果再有这个想法,就要从萌芽状态在心里杜绝,即便杜绝不了,也不能在学校里解决。”

“喂……杜少图”,我一面制止他,一面心里笑开了花,“那我请你们吃夜宵。”

身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见陆优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穿着白T恤运动裤拖鞋,怎么看怎么清爽。

我开口说:“谢谢你帮我把学生卡拿回来。”

他走到一旁坐下,“没事,我明天去图书馆也得用学生卡。”

“那我请你俩吃夜宵吧”,我给杜少图飘了个眼神。

他立马点头笑:“好啊,小美女请吃宵夜,不去划不算啊,走吧,陆优。”

我们在学校外的烤串店吃东西,坐了不到半小时杜少图接了个电话,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立马换脸,脱胎换骨了一样。

我打趣他:“你是杜少图吗?刚刚打电话那声音酸得我牙都掉了。”

他喝了口啤酒,笑:“你懂什么,这是我老婆,你听没听过毛主席说‘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老婆要像春天般温柔’?”

之后我才知道杜少图在大四的时候就结了婚,结婚对像是他的初中和高中同学,初恋。可惜的是俩人不在同一个城市,他老婆大学留在他们家乡,S市,所以长期处于异地的状态。

我很羡慕他们这么坚/挺的感情,执了初恋的手,一直走到结婚,真是件无比美好的事情啊。

9点半的时候杜少图起身准备回宿舍,“那个,陆优,小深深,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我客气地留他:“这么早就回去呀?还有半桌没吃呢。”

杜少图抓头:“我老婆有明文规定晚上10点前必须回宿舍。”他再向我飘了个眼神:“陆优,你等会送她回宿舍吧。”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是个‘妻管严’”,我开始笑他。

杜少图一本正经,好像在像“老婆大人”汇报一样:“笑什么呢,要严肃,这怎么能叫‘管’呢,这叫做‘关怀’,叫做‘关爱’,这套规定一字一句之间体现的满满都是爱啊。你们这种小俩口什么也不懂,和你们说了也白搭,等走进了婚姻殿堂,你们就悟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加了一句:“这个围城外的永远不懂围城内的人的酸甜苦辣,就像‘白天永远不懂夜的伤’,哎,我走了啊,再不走到宿舍就要10点了,老婆要查勤了。”

我转头问陆优:“他真的每天晚上10点要回宿舍啊?”

他点头,“嗯,他老婆晚上10点要打电话到宿舍查岗。”

我拍桌子笑:“原来杜少图有个这么厉害的老婆,那他能受得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老婆是他的。”

我好奇:“那男生都受得了这种女孩吗?你呢?”

陆优愣了愣,“老婆是自己的,该怎样就怎样。”

我突然兴起,直接向他打听:“你是不是喜欢特别文静的女孩啊?就像……像刘若英那样?”

陆优微微低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嗯,是吧。”

我的心凉了半截,只能拿起东西大吃了一口,再装作不经意地问:“难怪啊,我有一次看见你和一个特别文静的姑娘在一块。她就是你女朋友吧。”

时间好像停止在这一刻,我无比期待陆优口中的回答,但又特别害怕他的答案。就算他有女朋友,这也不防碍我喜欢他对不对?我不告诉他不就行了,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分手了,那我就有机会了。

陆优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一丝错愕,“还不是。”

这听上去似乎就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是为什么比“是”还让我难受呢?

“还不是”——就是说他喜欢她,正在追她但还没追到手咯?

原来是个老套的三角恋,我喜欢他,他喜欢她。我就是这个三角恋的最末端,只有主动喜欢人的份。

我也装模作样地端起啤酒杯子大喝了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真难喝啊,除了苦还是苦,但又不能吐出来,只好埋头把它咽下去。

“许深深,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一刻钟过去之后,我觉得陆优的脸有点模糊,“还好吧,啤酒又没度数,一点点还是能喝。”

“但你的脸都红了。”

“喝了酒当然脸红了。”我再喝了一杯以示我完全没事,啤酒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白开水。

“我看你不能喝了,眼神都有点不对了。”他起身叫老板结账。

我拉住他:“哎,说了我请客,怎么能让你付钱呢。”

好像还听到他说了什么,过了没多久,陆优就回来拿上我的包,拉着我往店门外走:“你要不要紧,我打个电话给你宿舍同学,让她们来帮帮忙吧。”

“不用,我真的还好。你看啊。”一边说一边跳了两步以示我现在脑袋还算清醒,可是一脚踏空,我就脚崴了。

脑袋逐渐很累,两眼一抹黑,突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想躺下来睡觉。我蹲下来,说:“陆优,不行了,我想坐一会,很累,让我坐一下好不好?”

他拉住我:“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我想躺一会”,脑袋似乎一直在下沉,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我挣脱开他的手,想躺下来。

“许深深,这里还在路边,不能睡。”他的声音突然很清晰,有点着急,还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可是我好困啊,我想睡觉。”眼皮都抬不起来。

似乎他在往旁边拖我,“那我扶你到这边的凳子上,你等一等。”

昏沉之间被他拉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我再选了个支撑物,趴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