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奔奔职场闯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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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为你而来

邵辉的离职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墨宇皓的邮箱里,之后他便永久地失联了。十二小时后,他抵达了加拿大的 Angel 酒店。

“唐总,有一位邵先生要见你。”白苍逸敲开门。

“让他进来。”

随着门关上又打开的瞬间,邵辉进来了。“小黑,你来了!”

小黑的大名叫邵辉,小黑不过是名字喊快之后的谐音,只是这么喊他的,从来只有一个人,就是唐奔奔。

小黑点点头,走到她面前。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管她现在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她在他心里,永远就是那样。他拒绝了那么多邀约,那么多机会,在未来阳奉阴违地蛰伏了三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以这样的方式站在她的面前。

“过得好吗?”第一次他不再问她“能为她做什么”。

“我很好,你呢?”

“好,我想加入你们的团队。”他没有寒暄,直截了当。

唐奔奔微微一怔,旋即伸出手把儿时挚友拉到沙发上坐下。三年未见,再次相见,她亲自为他斟茶。她一只手捧起茶碗,另一只手轻轻地在上面扇动着,滚烫的暖烟在日光中摇曳出一个七彩的光圈,使得她整个人就莹润在虚幻的光影里。水温恰好之后,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把茶杯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笑,她心里这三年与他的距离就拉近了,童年趣事和昔日精彩都从她的唇间热闹地流出。和以前一样,她在说,他在听,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吧。

是夜,唐奔奔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拆下耳坠、手镯、项链,每一件烦琐的装饰都是她白日里沉重的武装。她在似是而非中昏昏睡去。小黑怎么会忽然来找她?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没有问小黑为什么要帮那个人,又为什么忽然要加入自己的团队,她等着他说,可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她不懂现在的自己,怎么就能答应了他管理核心技术团队的要求?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挚友的背叛,可面对昔日好友,她依旧感情用事,不问来路。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之后,唐奔奔不得不承认,邵辉确实是踩着点子来的,那段时间乔恩夫人把她逼得极紧,几乎是退无可退了。

乔恩夫人一直想开拓中国市场,前期也做了很久的准备工作,这是唐奔奔尚未加入 Angel 就部署的动作,而唐奔奔却以中国市场受政策干预性强,迟迟悬而不决,推迟执行。在白苍逸看来,向来聪慧过人的唐奔奔在这一点上的抗拒显得莫名其妙。为此,乔恩夫人对她从颇有微词到很有意见,几次在会议上与她针锋相对,直到空降技术黑马邵辉,白苍逸才以为唐奔奔彻底服软。她挖角邵辉就是为了弥补和乔恩夫人的间隙,将功补过。

在墨宇皓“失去”了邵辉的同时,唐奔奔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他,在得失中更迭的财富和机遇从上一个渡口转移到下一个渡口,缓缓地被后来人接棒。

未来集团再一次得到邵辉的消息是在一个月之后的新闻上。在他们心里,这是邵辉吃里爬外的铁证。

“Angel 全力投入中国市场,打造高科技智能酒店,邵辉任职中国区技术研发部的总经理。”金文善一边读着新闻一边骂起来。

“这个 Angel 酒店,当初我们收购的时候就是一个不良资产,被我们识破圈套后,乔恩夫人如意算盘落空了,便怀恨在心,现在又把邵辉挖走了,就是来报复的。”

“可这家一直亏损的酒店居然实现了业绩增长,他们肯定又做了假的财务报表。”

“邵辉跟我们有竞业协议,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容易背信弃义了。江总监,你能不能起诉他?你不是涉外律师吗?”

“协议里不可能禁止邵辉供职 Angel 酒店吧?之前它和我们也没有竞争关系。”

“确实,邵辉他自愿签署了离职协议后,放弃供职相关行业两年,但是前提是我们还得支付他补偿金。”

“禁了整个酒店行业,这协议会不会本身侵犯了就业权?”

“那要看法官的自由裁量了,加拿大是属地原则。”

“这白眼狼带走了我们的核心技术,我们还要给他补偿金?这根本是诈骗。”

…………

之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机器人服务端出现很多漏洞,系统暴雷,被多种病毒攻击,投诉电话也被屏蔽……技术团队日夜抢修,升级算法,却怎么都慢人一步……那些出现在墨宇皓噩梦中的“诅咒”终于被鲜血淋漓地一一证实。

在墨宇皓陷入困境的时候,一双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他的眼镜片上倒映出空洞的代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藏在后面。停下的手指往头上抓去,几根头发被他扯得掉了下来。他缓缓起身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弯儿,灵魂却依旧不屈地定在电脑前。明明一切已经驾轻就熟,测试了很多遍,只需复制成功的经验即可,可怎么还是少了一道核心算法公式?

闭上眼睛,一串串数字符号从他脑海中跳脱出来,他像一个魔术大师,指指点点之间对它们重新编排、修饰润色后,一个个新的算法诞生了,之后又被他一一否定了。差不多快尘埃落定时,他站了起来,走向电脑。

还是比之前多了一步,不稳定性也随之变高了,短时间内取代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只想给她最好的。

这样重编、推翻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后,一个诡谲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悄然升起,那个念头带着他回到了未来的办公室。四下张望之后,他大摇大摆地拉开抽屉,放倒柜子,在一片狼藉中捡起那本笔记本,一页页地翻过……之后的每一个晚上,这个嚣张的念头就像被封印在兵器库里的宝剑,发出嗜血的龙吟之声。他越是用理智压制它,它就越是让他疯狂。被心魔折磨的小黑会怎样呢?

他终于黑进了他原来的电脑。

不仅仅是墨宇皓的电脑,还有人力资源部的电脑,公司所有人的电脑,都被入侵了。他潜伏在他们之中,就像一条隐匿在草丛中的竹叶青蛇,迂回地匍匐,蜿蜒着伺机而动。

终于被他逮到一个天赐良机,未来集团会在下个月进行团建,选的地点离公司很远,且是全体出动。

没人理解为什么在整个公司陷入焦头烂额的时候,墨宇皓还有心情去外市做团建。

他当然没有这个心情。

可这人嘛,只要殚精竭虑地总想着一件事,总能比别人多琢磨出一些门道,多看出一丝破绽来。而邵辉就是一个被墨宇皓挖空心思、掘地三尺去留心的人。论技术,他比邵辉外行,论管理和对人性的把握,他总归比他多出那么一点点经验。在他看来,邵辉虽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可没有弱点的人不代表没有缺点,那就是,很多男人都会有随手乱扔东西的毛病,天才邵辉也没能幸免。

他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那本笔记本的,这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本子,但在半新不旧的一页中记录了一道公式。由于字迹过于潦草,墨宇皓看不懂这道公式,技术部的人也不懂。

但墨宇皓记得,有一次恰逢停电开会,电脑无法使用,邵辉只能用笔在纸上做一些简单记录,他便在那时观察到邵辉的一个小习惯——不重要的东西他会认真写,重要的东西反而潦草敷衍,这很符合他强烈的防备心理。

而眼前的这一页笔走龙蛇的字迹,让墨宇皓有了短暂的兴奋,可它到底能不能称得上重要?有多重要?这些都是未知。墨宇皓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凭这去验证自己的猜想确实很渺茫,恐怕连碰运气都不太够资格,可现在所有的机会都不得不赌,去测算赌博的成本已经毫无意义。

团建如期而至,刚到外市的墨宇皓立刻把手机丢给金文善,然后全身换了一套衣服,火速打车往回赶,且他不许任何人和他一起回去。这反常的行为让一众人无所适从,谁也没看懂他的意思。

凭他对邵辉的了解,假如这道公式足够重要,那么他早就黑进了自己的电脑,更不会放过监控他行踪的机会。

他要做的就是给他创造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他的计划里,他很怕邵辉不来,他不来就证明推测的失败、计划的落空。可又怕他来得太容易,反而起了戒心,那么就不会再有下一次。如何把障碍设计得恰到好处,又不至于让邵辉知难而退,墨宇皓想了很久很久。

这一天,监控当然是被黑掉的,连保安也都因“家人”一个个紧急电话而离开现场,破解新的门禁对于邵辉来说是小菜一碟。

真正让他行动变得不顺利的是锁在他办公室门口的链子。他掂了掂那条像狗链一样的铁链子,在拿放之间的“哐当”声中,他仿佛看到墨宇皓气急败坏又黔驴技穷的恨意。这份恨意让他感到过瘾,过瘾到让他必须继续做下去。

如果找不到钥匙,他只能用斧子劈开,但斧子应该比钥匙更难找吧。邵辉转身走进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他脑海中的画面天衣无缝地吻合起来:书本被翻开,柜子被放倒,他在一片狼藉中捡起那本笔记本……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丝被翻过的痕迹、残缺的碎页提醒着他,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忽然他垂下眼皮,一个熟悉的影子映在地毯上,在白炽灯的照射下,那影子继续晃动起来,越拉越大,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轰然地坐在地,连倒下去的样子都和自己念头中的一模一样。

唐奔奔是在清晨七点接到白苍逸电话的,她极少在八点前接到他的电话,这足以证明来事的严重性。

她站起来的时候,茶几上的桌布流苏被拉扯了一下,连累那个既轻且薄的白天鹅花瓶倾倒而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搪瓷掠过纤白的手指,点滴鲜红映衬在清白之上,竟徒生出几分惨烈之色。

白苍逸送来了律师函,邵辉因盗窃、侵犯商业机密等行为被未来集团起诉。很快,她的办公室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乔恩夫人将第一把怒火烧向了她。

他们先是敲门,最后等不及她回应连敲门都省了,直接进来。

“当初是谁力排众议首推邵辉,把他放到中国区技术研发总经理的位置上的?”

“邵辉完全可以说他是迫于新公司的压力才去盗窃的,他不过是新老板的替罪羔羊。”

“他是我们中国区域的技术负责人,这件事情对于我们进入国内市场是当头一棒。”

“他不是无名之辈,是国内声名在外、风头正劲的技术黑马,一举一动都在放大镜下。”

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巴让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声音又像飞机螺旋桨的旋转声,巨大的气流把她掀翻在地……

唐奔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中诸相皆是残阳败血,白色的靠背上留下她无数根头发,黑白交错,羸弱苍凉。她习惯性地一摸,又掉了一把头发。

没有人注意到她掉落的头发,包括她自己。乔恩夫人的置疑、团队的危机、公司信誉的重创……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比她自己重要。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离开,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月光透过树杈抓向地面,偶尔一束雪亮的车灯闪过,打亮了苍白墙面后,周围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人群都散了,终于到了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

邵辉为什么要逼死自己,他是不是和那个人说好了?自从那件事之后,墨宇皓在她心里的称呼就变成了那个人。她忽略掉他的名字,因为有了名字,就会扯出感情,陷入回忆,而这两样她一个都不想要。

三年中,她总是如苦行僧一般地筑城,殚精竭虑地快把护城河筑牢的时候,却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洪水把堤坝冲毁。由于灾难来得猝不及防,她竟然觉得那无声息倒下去的建筑在翩翩起舞……

他碾压并摧毁了她的血肉,以挚友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