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佳人盼
顾晓婉在烛灯下登记草药的名字，她除了要登记药名，还要用鼻子辨认草药，要记住药性和功效。
柳月明给她布置了任务，每巡土曜日他便要抽查。
这倒难不倒顾晓婉，只是她觉得很无趣，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深秋已至，晚露偏凉。
柳月明见屋子里还有灯影，进屋就看见顾晓婉趴在案桌上睡着了。他轻轻拿起一衣袍给她披上。
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看她，顾晓婉长得很清秀，细细的柳叶眉，杏仁似的眼眸，双眸之间微蹙着。
她的鼻子有点小，也不是尖的，细看鼻头有点圆，鼻头还有些许反光。
她的唇血气有些不足，不是红色的，带点蜡黄的颜色。
她在睡梦中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蜷缩在一起。简直和当日向他要千金买一方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月明瞧着不禁有点失了神，他嘴脸不自觉地上扬——
他们俩年龄相仿，所以生活中跟谈得来。
他们在药学上也是相互探讨，有时说这种药材副作用明显，不得多服，有时说这种药材要其他药材搭配服用，否则效果不明显。
顾晓婉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甚至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价值，她很开心。
虽然顾晓婉很有见识，却习字不多。柳月明则会抽出时间教她认字。
“我可没有银子予你，俸禄也别想扣我的！”柳月明不禁回想当时顾晓婉的话。
柳月明宠溺一笑：“知道了，小财迷！”
“对了，明日太子殿下选妃，为国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明日月假，听闻酒家饭钱免了些许。顾姑娘能否赏脸同小生一起吃个饭？”柳月明认真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顾晓婉思忖半晌，微笑点点头。
“这萤火虫真美！”顾晓婉不禁感叹，“但这美稍纵即逝。”
“姑娘这样想，若是它的美丽是永恒的，则都觉着它们普通，一点也不觉着美丽。”
“它们在有限的生命里为别人闪烁着，创造了价值，这样便好。”
“柳月明，为何你总是这般乐观？”
见惯了为生计发愁的百姓，她也在长安见到为政事愁苦的达官贵人，顾晓婉对眼前这个无论如何都开心快乐的人感到好奇。
“生，即使身患百病都有希望；死，人走如灯灭再没有痕迹。”
柳月明愣了一下继续说：“人生在世，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要想着如何让自己身体变好。小生发现很多疾病并非无药可治，而是主人放弃自己生的欲望。有些病不医而愈，仅仅因为心情愉悦。”
“我记的父亲的一句话——你如何对待生活，生活如何对待你。”
“啊，你怎么在这里？”顾晓婉醒了就看见柳月明的脸。
“我来你就睡着了，这样会着凉的。”柳月明温和地说道。
顾晓婉听后就脸红了，今天是她值班，为了救援半夜疾病的百姓。
“你这时候不是在睡觉吗？”按理来说她在值班，柳月明就应该去休息了。
难得有休息的时候，他不好好休息。
“我……我这不是刚从茅房出来嘛。”柳月明打了个诳语。
“柳大夫也会扯谎了？”顾晓婉看着他的眼睛不禁调侃他，“既然您这么好的精神，不如您守夜呗。明天我来守，今天实在太困了！
“守便守！”柳月明被拆穿，有点赌气。
顾晓婉偷笑：这么大个人了，还那么单纯。
柳月明拿着书正要看，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
“大夫，我媳妇要生了！”男人也不管柳月明是男性，赶紧拉着他就跑。
“稍等，我取一下药包！”柳月明取药的时候顺便把顾晓婉叫醒了。
顾晓婉这会刚进入梦乡，得知情况的她，赶紧穿好衣服去接生。
“我一黄花大闺女，我也不会呀！”顾晓婉哀嚎。
“虽说病不避医，但是小生还是觉得不便。夫人若是见我，可能会紧张，对腹中的胎儿有影响。”
顾晓婉无任何经验可言，对她来说肯定是难题。
她赶紧跑到当时接生她弟弟的人家去敲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幸好，接生婆也跟着她去了。
“打热水！”
“点蜡烛！”
“剪刀！”
“布条！”
“夫人忍着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接生婆虽然经验比较丰富，但是她刚醒可能脑子不是很清醒，忘了要安抚产妇情绪。
“夫人，宝宝的名字是否想好了！”顾晓婉想起了她在长安时，老板娘生宝宝的时候大夫就是转移老板娘注意力，后面生产非常顺利。
“想好了！”夫人很艰难地回答。
“叫什么呢？”
“牛牛！”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希望宝宝将来和牛一样强壮。”
“那夫人想一下宝宝的样子——”
“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接生婆瞬间清醒了，她握着夫人的手给予她力量。
“哇——”一声巨响，孩子的母亲也累得睡着了。
“夫人！”男子看了一眼孩子给了顾晓婉，“麻烦您抱一下。”
他走到床边蹲下来握住夫人的手：“你受累了！”
顾晓婉小心托着孩子的身体，他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身体很软。
她生怕弄疼孩子，忙把孩子给了柳月明。
柳月明接过孩子细心照料着，他很赞同孩子爹的做法。
生完孩子的女人需要有人问候，安抚她的情绪。
“就依着夫人的意思，叫牛牛！”男子给夫人掖好被子，抱过孩子出去了。
“他为何要出去，不怕孩子着凉吗？”
“宝宝从母亲的身体中出来，进入一个新的环境自然哭闹声不止。孩子的哭闹声会让母亲无法安神休息的，安抚好宝宝的情绪他自然会带着宝宝进来。孩子爹用自己的衣服裹着宝宝，宝宝不会受凉的。”柳月明温言解释。
“如此啊——”顾晓婉觉得自己又学了点东西。
“这是所谓的大丈夫吧！”顾晓婉看见了疲惫的夫人面带安心的笑容，这真的很幸福呀。
两人忙到了丑时，各自回了自己住处休息。
“小姐，柳公子等候多时了！”杏儿再次来到顾晓婉床边催促。
“夜里实在太累了…”顾晓婉终是起来了。
“顾姑娘可是贪睡了？”柳月明知道睡太久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想等可自行去酒楼！”顾晓婉以为是柳月明等太久不耐烦了。
“不是，久睡则血气虚亏，伤心劳神。”柳月明点明。
原来顾晓婉体质不好的外因是久睡，顾晓婉自是知道自己血气虚亏除了天生还有别的原因，她认为是膳食和情绪不好导致的。
“不过，夜里确实有些疲惫。如此休息也好，我这里有一方子可以补血气。”柳月明可谓是行走的药典，脑子里都是药方。
“小生不需姑娘金银千两，只需你陪小生吃顿饭即可。”
“仅此而已，昨日便答应你，今日帮了我还是这个条件？”
其实顾晓婉还是觉得良心比钱财更重要。即便她知道柳月明不是很在意钱财的人，但是毕竟只是她这么认为的，柳月明本意并非如此。
“每个人追求不一样，顾姑娘追求财物，而小生想要心里畅快。姑娘昨日答应了，今日受小生恩惠，再提昨日一样的请求只因为在意，这有何不可？”
原来他在意这个，顾晓婉心细如丝怎会感知不到他的心意呢，只是她心里有块地方隐隐作痛。
她稍作掩饰，微笑地说要换件衣裳。
很久没有逛街了吧，为何不愿意呢，因为害怕看见一样的街景就想起他吧，甚至害怕回到那个小院，脑子里还有他伏案作画的情景……
他走，她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呢？他想等到他在戍边立了大功让他父亲安心，然后八抬大轿迎娶她。
可是他没有亲口给她解释，没有亲口说等他回来，没有问她愿不愿意等他？
她不是不愿意呀，只是她想和他一起。
她好好想过，一起又能怎么样呢？不如她好好做出一番成绩，等到长辈们认为他们有资格在一起……
越想到这里她心里越难受，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但是她咬着绢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好一会儿她止住了眼泪，她将眼泪擦干，换好衣裳应邀了。
“大人您看现在宋安城如此安定，多亏了云疆戍边将士们呀！虽然我们今年收成不好，待他们来此地购粮置物，我们筹齐一些物资送去呀！”宋安城一位有威望的大人一边品酒一边和一同用膳的父母官说道。
“宗叔说得极是。”新上任的父母官李泗回道。
李泗和陈胤是同窗好友，开始两人并不对付，经历两次乡试落榜后竟心心相惜，成为了好朋友。
李泗有个特点就是很会看人，一眼就能辨别人才。他自身能力有限，但是懂得借力打力。
曾经他邀请了顾百荣做谋士，可是顾百荣心思不在这里，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想什么呢？”见顾晓婉对街上的摊位并不感兴趣，柳月明问候。
“无事。”顾晓婉淡淡地回答。
“你明明看起来就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解解闷。”
“说来事情也不大，就是我曾爱慕一位将军，只是我们两家背景悬殊太大，没能在一起。”
顾晓婉把柳月明当成朋友，开始并不想让他担心，后面她想既然柳月明提出来了，那她就顺口说出来吧。
提起往事，顾晓婉显然有点不知所以。
“那这位将军……”柳月明垂下头，原来她心有所属。
“罢了，不提他。”顾晓婉不想说，柳月明也不好一直问，就算了。
“两位客官里边请！”堂倌看见有人朝他们酒楼走开赶紧出去迎客。
“这不是柳大夫吗，今天有空出来玩？”堂倌熟稔地沏茶，和他们搭话。
“怎么引我们到此处，我昨日订了房间呢？”柳月明微微皱眉。
“客官稍等，东家正在布置。”
其实酒楼生意太好，此间上桌客人刚好离席。眼尖的掌柜从楼上看见柳月明，放下手中的活赶紧收拾去了。
“如此，那先准备一碟打发时间的小食吧！”
“为表本店诚意，东家特吩咐小的赠与您一壶好茶，客官平日里都喜好喝什么茶呢？”
“一盏云雾。”
应时最好的云雾茶是一两茶叶用井水洗过后，再取用琉璃封存好的初春雪融之水煮沸，关火冷半刻钟冲泡茶叶。
云疆虽为西南辽原，但是冬天也会下雪。所以雪融水并非难取，只是这茶叶市场上并不多，酒家也不好购置太多。
“公子，云雾茶已售光，本店还有毛峰……”
“那便毛峰一盏。”
“得嘞！”堂倌赶紧准备去了。
天气转凉，顾晓婉有点冷，她无意抚着自己的手。
“小生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柳月明看着她说完就走。
“堂倌，可有手炉？”
“公子，手炉那是宫中之物，小店怎有如此物什？”
柳月明听闻，便出去找。
忽然他见一猎户正在售卖兽皮，上前去看。
地上的兽皮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有好好清洗晾晒。
但是现在买回去还要加工后才能使用呀。
他瞧见猎户女主人身上挂着一副手套。
“好人家，您这卖吗？”
“这是我自用的，不卖。”女主人表明自己的观点。
“这样的，我夫人畏凉，我给您满意的价格，您卖给我如何？”
女主人松口了：“如此甚好，一锭银。”
“成交！”
柳月明欢喜地将手套揣在怀里，他又去堂倌那里说了什么回到位置上了。
“公子，我们将雅间布置好了，请随我来。”这时许久不见的掌柜过来了。
光看里面的物品陈设就感觉柳月明订的雅间跟符合“雅”字。
进门对面就是乌檀木订制的多宝格，上面陈列了不同材质的茶具。
屏风上自有岁月的痕迹，但是上面的图案却可以让人忽视这些。
墙上挂着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文字旁边还作图凤逐凰。
雅间凭栏可近看宋安城集市，远望山河。
酒家在雅间支了一架铜制火盆。
“小生方才见姑娘畏寒，便寻来手套，看看是否暖和。”
只见手套里面是压实的棉絮，外面是皮革。做工还是很精细的，兽皮原本还破了一处，被女主人补好了。而且刚刚被柳月明揣在怀里，非常暖和。
感受到手套的余温，顾晓婉立马脸红了。
“无功不受禄。”即使东西再好，顾晓婉也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如此，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可以缝制一个安神的香包给我。”
“不好，女子送男子香包是有特殊含义的。”
柳月明自然知晓，但是他还是装傻。
“什么特殊含义，我曾见过我姐姐送一青白好友香包。”
顾晓婉自不理他，小声地说：“我会送别的东西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