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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选拔赛

夏天接近尾声，可它却不愿意平平静静地落幕。八月的最后几天，永泊镇泛起了热浪，气温节节攀升，人的脾气也不甘示弱。

“拜托，我们能不能严肃一点儿？”茉莉安急躁地说道，“三天后就是第二轮选拔赛了。”

她已经努力地跟朱庇特谈了一个小时，可朱庇特的注意力却在高温里蒸发了。他坐在棕榈庭院一处阴凉的角落，喝着桃子汽酒，手里摇着扇子。芬内斯塔在旁边晒太阳，弗兰克戴着一顶巨大的宽檐帽打瞌睡。朱庇特让所有员工都去午休了。太热了，没法儿干活，而且他们整个上午都在吵来吵去。

杰克很仁慈地没有现身。茉莉安觉得他可能是躲在卧室里练习大提琴，因为他几乎整个夏天都在做这件事；要不然就是把茉莉安从吸烟室里最好的位置赶走，或者吃晚饭时批评她的餐桌礼仪，或者对她的一切冷嘲热讽。茉莉安迫不及待地希望他赶紧回学校去，这样丢卡利翁大饭店才像是她的。当他获准和同学们一起去逛永泊镇市集时，他那骄矜自傲、扬扬自得的模样真是登峰造极。茉莉安整个夏天都在等着朱庇特带她去市集，但每次都会有更重要的事把他叫走。现在，今年的市集结束了，茉莉安算是彻底错过了。总而言之，她宁愿夏天赶紧过完，哪怕这意味着令她神经紧张的选拔赛又要来了。

“你说他在这儿待着行不行呀？”朱庇特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看着弗兰克，“他不会被烤成灰吧？嗯？我不太知道侏儒吸血鬼是怎么个情况。”

“吸血鬼侏儒。”茉莉安纠正道，“他没事。我们能把话题拉回追逐选拔赛吗？我需要一匹坐骑，这匹坐骑不能多于四条腿——这是规定。”

“好的。”

“而且我不会飞。”

“你当然不会，”朱庇特喝了一口桃子汽酒，“因为你只是名字里有个‘乌鸦’[1]而已。”

茉莉安气得直呼哧：“不，我说的是——规定要求——”

“放轻松点儿，小茉。”朱庇特哼了一声，“我知道规定：不能骑会飞的动物参赛。前几年，有一回比赛时混进了龙和鹈鹕，出了些乱子。那可怜的鸟儿起飞三秒钟后就被烧成灰了，最后简直成了鹈煳。嗯？鹈煳？”他懒洋洋地冲着茉莉安笑了，可茉莉安的幽默感也随着高温蒸发了。“反正，他们禁止了一切，现在人人都得在地上比赛。”

追逐选拔赛的规定是前一天送来的，茉莉安一下子就慌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这几个星期都没怎么想过追逐选拔赛的事。也许，这整个夏天里杰克处处捣乱，既是好事，也是一种诅咒吧。他们忙着彼此争吵，互相掣肘，都没给茉莉安留时间去细想即将到来的选拔赛。

“所以，”茉莉安催促朱庇特，“坐骑，四条腿或更小的腿。”

“更少的腿。”

“四条腿或更少的腿。查理能教我骑马吗？”

“不一定非得用这种办法，小茉。”朱庇特一边说一边轰赶着闹哄哄的昆虫，“我从来没有观摩过追逐选拔赛，不过听说他们非常疯狂。你需要的不只是全地形动物。让我再想想。”

全地形动物。全地形动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想让他在这种热得要命的时候言之有物实在是太难了。茉莉安踹着砂岩上的一丛草，发泄着情绪：“简直全无希望。追逐选拔赛有什么意义呢？长老们干吗要在乎谁更快？这不是很傻吗！”

“嗯，竞赛精神吧。”朱庇特心不在焉地说。

她放弃了，走到小水池边，把脚泡进水里。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来自奇迹社团的信，第一百次读起来：

亲爱的克罗小姐：

追逐选拔赛将于本周六中午在永泊镇中央老镇区围墙内举行。永泊镇联合议政公会准许我们临时疏散老镇区街巷中的公众，以确保选拔赛不被打扰。

进入本轮选拔赛的候选人分为四组。你所在的组为西门组，请于周六上午11:30之前到老镇区西门处向社团工作人员报到。

选拔赛规则有三：

1.所有候选人必须骑着活的坐骑参赛。坐骑可以是任何用于运输的生物，腿不能少于两条，不能多于四条。

2.会飞的生物是严格禁止的。

3.候选人必须且只能着白色衣物。

不遵守规则的候选人将被立即取消参赛资格。

这场选拔赛将展露候选人的勇敢、坚韧和使用策略的能力。其他说明将在追逐选拔赛前下达。

诚挚地问候你，
长老格蕾戈利亚·奎恩、希莱克斯·黄、
艾里奥斯·萨加
自由邦，永泊镇
傲立楼

随信附有一张地图。老镇区差不多是个圆形，四周围绕着古老的石墙。这个建于早年间的老镇区很小，永泊镇就是以它为中心向外扩张的。这扩张是有机的，形状是随机的，就像霉菌繁殖那样（这是钱达夫人的比喻，她说她对这座城镇的历史很感兴趣，因为“可敬的周四勋爵”——他本人是一位业余的历史学家——在前年圣诞节时把永泊镇历史社团的成员身份送给了她）。

老镇区有四个入口，全都是巨大的石拱门：北门、南门、东门、西门。有点儿像指南针上的刻度。

据地图显示，勇气广场位于老镇区的中央。茉莉安只在乘伞轨车呼啸而过时匆匆瞥到过一眼，不过她记住了那座熙熙攘攘的宽阔广场，四周都是商店和咖啡馆，挤满了人。

广场坐落在纵横全区的两条大道的相交点。南北走向的是光翼大街，傲立楼就位于这条大街的最北端，皇家光翼宫（自由邦君主加勒多尼亚二世女王的寝宫）位于最南端。东西走向的是林荫大道，东起灵物寺，西至永泊镇歌剧院。

地图上也标注了其他地标性建筑——卓德马里地牢，议会大厦，使馆，腰带花园（围绕着老镇区中心的一圈绿地，像腰带一样），哥布莱恩图书馆，以及另外十几处建筑。茉莉安努力地想把这些背下来，以防它们在比赛中有什么重要用途。

“卓德马里地牢，”她闭上眼睛，检查自己有没有记住，“在东边，里夫金路上。议会大厦，在北边，旗杆街上。哥布莱恩图书馆，在东边。不对，在南边。不对，在——”

“西边，蠢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芬内斯塔躺在附近的阳光里，慢慢悠悠、百无聊赖地舔着毛，“梅修大街。闭嘴吧。”

“谢谢。”茉莉安咕哝道。

她注意到朱庇特正斜眼望着华姿猫，便转过身来看，是什么让他如此着迷。芬内斯塔原本灰色的皮毛，在阳光和唾沫的作用下显得犹如熔银一般。她突然龇着利齿打了个哈欠，肌肉发达的腿蹬了蹬。她真是漂亮，茉莉安不情不愿地想道，独有的吓人的漂亮。

“你们俩不介意吧？”芬内斯塔问道。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嘲讽，“我就是想洗个澡。讨厌鬼。”

追逐选拔赛当天，茉莉安平和地醒来了。五秒钟之后，当她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时，这平和显然就变成了恐慌。

她仍然不知道朱庇特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动物来骑。在过去的三天里，他和员工们的讨论愈发激烈：矮种马和骆驼谁胜算更大；现实世界里乌龟能不能赢过兔子，以防万一还是做个实验为佳（这是弗兰克的主意）；鸵鸟算不算“会飞的生物”，因为它们虽然飞不起来，可确实长着翅膀啊。这些讨论全都没有结果，而且也都没能让茉莉安觉得轻松。

她费劲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时，门突然开了，芬内斯塔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往椅子上扔了一堆衣服，晃了晃她巨大的脑袋。

“穿上。”她说，“新靴子在外面走廊上。玛莎正送早餐来。五分钟后下楼，准备出发。”她就说了这么几句就走了，连多说一句“早上好”都没有。

“好的。我今天早上感觉棒极了，小芬，谢谢你来叫我。”茉莉安一边嘀咕，一边穿上芬内斯塔拿来的白色裤子。“紧张吗？有一点儿。”她穿上衬衫和袜子——如规则所定，都是白色的。“哦，多谢你的祝福，你真好。是啊，追逐选拔赛肯定会很顺利的，我绝不可能摔进泥里，逮捕入狱，被永远赶出永泊镇。”

“你在跟谁说话呢，茉莉安小姐？”玛莎捧着托盘站在门口。茉莉安拿了一片面包，一边吃一边跑出门，抓起靴子跑了。

“没跟谁，玛莎，”她喊道，“谢谢你的面包。”

“祝你好运，小姐。万事小心！”

在大堂里，朱庇特和芬内斯塔打量了茉莉安好一会儿才开口。

“她得把头发拢到后面去。”朱庇特说。

“她得一直闭嘴保持安静。”芬内斯塔说。

“她就在这屋里呢，你们不用装成她不在的样子说话。”茉莉安说。

“看我说什么来着？”芬内斯塔大声嚷嚷，“我可不会让她这么参赛。我会走神的。”华姿猫转向朱庇特，满怀希望地竖起灰色的大耳朵：“我们能把她的嘴巴粘上吗？”

“我觉得长老们可能会有意见。”

茉莉安抱着胳膊，突然满腹怀疑：“你们在说什么？”

“啊，”朱庇特兴奋地搓着双手，“我帮你找到了最高贵的坐骑。”

十一点时，茉莉安、朱庇特和芬内斯塔来到了老镇区的西门，那里已经聚集着一大批吵闹的小孩儿、资助人和动物。在登记桌前，茉莉安和朱庇特得签下一份免责声明，声明在追逐选拔赛中出现的伤亡责任不在奇迹社团。

“真感人。”茉莉安一边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咕哝。她的肚子里也可笑地翻腾起来了。

看到候选人们挑选的坐骑，茉莉安很是惊讶。大多数人选择了普通马或矮种马，但她也看见了不少骆驼，几匹斑马和美洲驼，一只鸵鸟（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这样），两只看起来很傲慢的独角兽，还有一头又大又丑的猪。茉莉安一见到独角兽就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朱庇特的胳膊，欣喜被恐惧所取代，朱庇特却没察觉。

“要当心它们的角。”他有些忧虑地看着那些神奇的生物。

芬内斯塔的态度有些奇怪。她一路上都没发表什么尖刻的言辞，而此刻她正在西门前的那条起跑线上来回踱步，打量着那些竞争者。朱庇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小芬？”她没理他。朱庇特提高了声音：“小芬？芬芬？芬内斯塔？”

芬内斯塔不停地低声咆哮，自言自语，眯起了琥珀色的眼睛。一头皮糙肉厚的大犀牛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芬？”朱庇特又叫了她一声，谨慎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个，”芬内斯塔努努嘴，“那个长着可笑耳朵和犄角的丑八怪。他最好别挡我的路，最好照看好自己的大鼻子，否则我肯定会让他尝尝……”

“尝尝？尝尝……什么？”朱庇特问。

“铁头功。让他和他背上的那个小恶魔试试看。”

朱庇特和茉莉安交换了个眼色：小芬这是怎么了？

“你……你知道吧，那个‘恶魔’其实是个小孩儿。”朱庇特小心地说。

芬内斯塔咆哮一声，用爪子指着一个小男孩儿——他正紧张地抓着小马的缰绳呢。“我也会让他尝尝滋味的，他和他的魔兽。”

朱庇特捂着嘴哼了一声，假装是在咳嗽：“小芬，那是匹小马。我想你是不是……”

芬内斯塔把脸杵到朱庇特面前，低声吼着说道：“他和他那个半兽半马的肥坐骑在我旁边咯噔咯噔地溜达呢，懂吗？”

华姿猫说完就扑向登记桌前的大群候选人，威胁般地加速奔跑起来。

朱庇特尴尬地笑了笑，而茉莉安正在等着他解释：华姿猫芬内斯塔怎么变成监狱黑帮芬内斯塔了？“她……有点儿好斗，”朱庇特解释道，“大概是想起了作为笼中斗兽的过去。”

“什么？”

“哦，是这样。小芬很喜欢笼中斗兽终极赛。自由邦每三年举办一次。不过她后来退赛了，事关前任首相的儿子，有些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是说——”

“他先招惹的。反正现在他有新鼻子了，所以没什么伤害，也不算犯规。哦，看啊，他们在叫你过去呢。”

走向起跑线的时候，茉莉安一直在想南希·道森会给霍桑选择什么样的坐骑（上一次聊天时，霍桑发誓说他的资助人会为他准备一头猎豹的）。她知道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朋友有点儿不太礼貌。霍桑被分在南门组了。

不过，她的确碰见了老熟人——她根本不想碰见的老熟人。

“说真的，他们是不是觉得什么人都可以通过这些选拔赛？”诺艾尔·德弗罗大声说道。她牵着一匹漂亮的棕色母马走到茉莉安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这还叫作‘奇迹社团’吗？是不是改名叫‘傻丑社团’了？”

诺艾尔的朋友们都笑了。她把头发拨下肩膀，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她被她那群吵吵闹闹的追随者围绕着，长长的发辫让她的朋友们相形见绌。茉莉安不知道这些女孩儿是不是都通过了读书选拔赛。

“那正是你还能待在这儿的原因。”茉莉安说。

诺艾尔的脸一下子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她紧紧攥着缰绳。“也许应该叫‘非法社团’。”她瞪着茉莉安，反唇相讥，“那正是你待在这儿的原因。”

茉莉安的肚子里又怪怪地翻腾了一下。是诺艾尔和她的资助人干的，那个讨厌的巴兹·查尔顿。是他们让福林罗克督察到丢卡利翁大饭店里去搜查的。这一刻她只知道一件事：茉莉安恨诺艾尔，真的恨她，因为她让茉莉安那么恐惧、绝望。她和巴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如果茉莉安再回到豺镇去，她会有生命危险的。她想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想冲着诺艾尔大喊大叫，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在这儿，不行。

“你可能会因为这个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你知道。”她反而换了话题，指了指诺艾尔的头发。

诺艾尔和其他候选人一样，身着一袭白色服装——从别致的马裤，到皮质马鞍和马鞭，都是白色的，唯有厚实的栗色鬈发上戴着的蝴蝶结是金色的。茉莉安知道这不过是琐碎小事，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然而，诺艾尔并没有显露出忧虑的神色，也没有把蝴蝶结摘下来，而是把它卷在手指头上，更加扬扬自得了。她凑近茉莉安，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个吗？这是我给长老们的信号。这是查尔顿先生的主意。他说这能显示出我对于夺冠有多么认真。我要让长老们知道，我是冲着金色去的，也会在秘密晚宴上再见到他们。”

“秘密晚宴。”茉莉安满面怒容。诺艾尔好像是在瞎编，是在拿她寻开心。“什么秘密晚宴？”

诺艾尔难以置信似的咯咯笑了起来：“你的资助人什么也没告诉你，是吗？他好像根本就不希望你赢。”

她转身离开，又回过头叫道：“对了，那是你的坐骑吗？”她指了指茉莉安之前嫌弃过的那头猪，它正哼哼着四处找吃的呢。“真不错，你们俩般配得很。”

在西门那里，奇迹社团的工作人员爬上了一张高台，好对候选人讲话。

“那边！喂喂！先别管你们的坐骑，好的，多谢！安静！诸位，请安静！”她冲着扩音器喊道，“现在要听仔细了。因为这些说明只讲一次。”

茉莉安的心脏狂跳起来，声音大得简直要把工作人员的讲话声盖住了。

“追逐选拔赛不是一场竞速比赛。”那个女人说道，声音轰隆轰隆的，“不完全是。它是一场策略的较量。你们寻找的不是终点线，而是目标。”

她向另一位工作人员示意，后者便展开了一幅大大的老镇区的地图，挂在了一个木架子上。这幅地图和随信附给茉莉安的那幅一样，只是要大得多，上面标满了各种颜色的标志，就像撒在蛋糕上的彩虹糖霜。

这些目标标志以同心圆的形式分布，九个同心圆犹如一棵大树的年轮，每个圆的颜色都不一样，就像彩虹似的。距离石墙最近的第一圈是紫色的目标标志，这些标志分布得很密，彼此相隔几乎只有二三十米。不过，距离老镇区中央越近，蓝色、青色、绿色、黄色、橙色、粉色、红色的目标标志就越稀疏。最后一圈，也就是金色的一圈，正是勇气广场的所在，茉莉安只在这一区域找到了五个目标标志，全都在广场的正中间。

“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那个女工作人员说，“击中一个目标——只要一个就够——坚定地、用你们的手亲自击中。一旦击中，你们就赢了，就可以进入下一轮选拔赛。”

候选人们交头接耳起来，似乎不太确定：这比赛也太简单了吧。茉莉安等待着附加题。

“那么，”那个女工作人员继续说，“问题是，你们要击中哪个目标？参加这一轮选拔赛的候选人有三百人，而目标只有一百五十个。你会选见到的第一个目标吗？最靠外一圈的目标？这可以理解，因为那里的目标又多又容易够到。”

对，茉莉安想道，我当然得选那其中的一个！冲过去，击中容易的目标，然后晋级下一轮。她看到其他一些候选人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们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他们不会选最简单的目标呢？

“或者，”女工作人员又说，“你们可以挑战自己。”她明朗地笑着，指了指地图的中央，“这里，勇气广场。这里只有五个金色目标。击中其中的一个，你不仅能够进入第三轮选拔赛，还会获得极为私人、极为特别的宴会入场券——长老们的秘密晚宴，在傲立楼长老厅里面举行。”

候选人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喊叫。“长老厅里面？”茉莉安旁边的男孩儿小声说，“那可是只有社团成员才能进去的啊！”

茉莉安瞥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诺艾尔。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冲着金色去的”。诺艾尔用手指卷着那枚金色的蝴蝶结，愈发显得不可一世。她是怎么知道的？茉莉安想。听到这个消息，其他候选人都和自己一样惊讶。为什么可恶的诺艾尔知道内情呢？

社团工作人员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除了勇气广场上的这五个金色目标外，另外还有五个金色目标随机散落在老镇区。不过这有个花样：这五个目标看起来和普通目标的颜色一样，就像彩票似的，除非击中它，否则你不会知道自己获得的是不是金色目标。”

“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呢？”一个红头发女孩儿叫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

前排有个男孩儿举手提问：“为什么要求我们穿白色衣服呢？”

工作人员彼此心知肚明地一笑。“待会儿就明白了。”那个女人对着扩音器说，“只有十个候选人——以及他们的资助人——能参加长老们的秘密晚宴。在第三、第四轮选拔赛之前，这是亲身与长老们见面的唯一机会。”

茉莉安现在终于明白诺艾尔为什么一定要击中金色的目标了。事先给长老们留下印象，这在表演选拔赛中是多么有利的优势啊。诺艾尔肯定会让长老们感到惊艳的，就像她吸引这些哧哧傻笑的追随者一样。这想法让茉莉安感到一阵反胃。

社团工作人员继续说：“记住，你们只能击中一个目标。你们会为了这不确定的机会、特别的优势，而绕过其他颜色的目标专攻金色目标吗？还是会选择对准见到的第一个目标出击，确保你们能进入下一轮选拔赛呢？你们是富有野心的冒险家，还是冷静高效的理智者？我们拭目以待。请在起跑线上集合。追逐选拔赛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茉莉安有点儿心神不安。讨厌的巴兹·查尔顿和他烦人的候选人还没到场就提早知道了追逐选拔赛的要求。朱庇特是不是也知道呢？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诺艾尔的话在茉莉安的脑海里回荡：他好像根本就不希望你赢。

朱庇特和芬内斯塔过来了，但是也没时间提问了。

“小茉，听着，”朱庇特低沉而焦急地说道，“别管什么秘密晚宴，那个不重要。只要击中一个目标，通过这次选拔赛就好——别的全都不用担心。直走过去。小芬，你也在听吧？直走过去，略过紫色和蓝色的目标。它们附近会非常混乱，大部分候选人都会去抢他们最先看到的目标。你们不想陷进那种混乱吧。最好的策略就是这条捷径：直走，到林荫大道，左转，到梅修大街——绿色的目标就在那一片。那里的目标虽然比较少，但如果你们能早些到的话，竞争者也会比较少。明白了吗？”

茉莉安点点头。直走，林荫大道，左转，梅修大街。这时，社团工作人员催着朱庇特离开。他回过头，无声地说了一句：好运。茉莉安没法儿张开嘴巴回答他，因为那样的话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不过她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冲他扬了扬大拇指。

不远处，诺艾尔也正和她的资助人说着最后几句。不过茉莉安刚刚分辨出“金色”和“罗德里克”（罗德里克是谁？）两个词，芬内斯塔就悄悄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说道：“你什么也不用管，明白吗？我会带你到目标那儿去，然后告诉你‘打’。你只要做好准备出击就行。你不要指挥我或者让我刹住——如果你胆敢踢我肚子一次，我就在你屋里藏生鱼。你别想找到它，但那个臭味儿会深深地渗入你的皮肤和衣服里，侵入你的梦境里，直到把你逼疯。明白了？”

“明白了。”茉莉安说。西门石墙上挂着一只巨大的钟，正在倒数计时：六十秒钟已经过去了。茉莉安突然想到，她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爬到芬内斯塔高大的背上去呢。“小芬，我怎么……”

她还没说完，就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热气，胡须和猫毛刺刺的。华姿猫用锋利的黄色牙齿叼起茉莉安，把她扔到了自己背上。茉莉安试着像骑马一样坐好——她根本没骑过马，完全就是瞎猜——但是没法儿保持平衡。她只好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柔软的灰色猫毛。

最后几秒钟也渐渐过去了。她把头凑近芬内斯塔的脖子，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小芬，我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会被踩死。所以不要掉下去。”

茉莉安咽了口唾沫，手攥得更紧了。

芬内斯塔转过头来，稍微温和了一点儿：“好吧，用你的腿夹住我的肚子吧，这样就能保持平衡了。但是，不管你要干什么，别把我的毛揪掉了。”

“万一不小心揪掉了呢？”

“我还有的是毛。现在闭嘴吧，到时间了。”

指针指向了“零”，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了。茉莉安周遭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嘈杂、轰鸣的脚步声和身后某处资助人们的欢呼声中，犹如一场大战开启。她紧紧闭上眼睛，紧抓住芬内斯塔的毛。华姿猫的速度相当不错。茉莉安匆匆地向上一瞥，发现朱庇特说得没错：正前方，永泊镇歌剧院的大理石台阶上，就有一个紫色的目标，个头儿足有茉莉安的脑袋那么大，而约有一半的候选人争先恐后地冲着它去了。显然结果只能是惨烈的碰撞，不过茉莉安不会见证这场面了——芬内斯塔远远地绕开了歌剧院，冲向了林荫大道。混乱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

砰！

砰！

砰！

茉莉安回过头，看见被候选人击中的紫色目标一个个爆裂开来，喷出鲜亮的彩色烟雾，沾满了候选人的脸和衣服，把他们整个人都染成了紫色。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彩色烟雾和巨响。

所以，这就是要他们身着白衣的目的了。选拔赛结束时，一百五十名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候选人便脱颖而出了……自然也就有另外一百五十个可怜的孩子还是参赛之初的一身白色。

不是我，茉莉安坚定地想着，紧紧地抓住了芬内斯塔，我会是绿色的。

她们穿过一大堆紫色和蓝色的目标——它们有的挂在树上和路标上，有的粘在容易够到的建筑物上，还有的就直接放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上——很快就来到了青色目标区。青色目标没那么容易碰到，但数量仍然不少，散落在街区上。

芬内斯塔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甩掉了半数混乱之中的候选人。不过，有几个顽强的选手跟了上来——茉莉安很不高兴地看见诺艾尔·德弗罗在左边飞奔着，那匹棕色的母马四蹄生风；而小芬那个不共戴天的敌人，犀牛和它的骑手，就在她们的右侧。

芬内斯塔对那头犀牛的疑虑是正确的。它是个大麻烦。它像疯了似的变换方向，完全不顾会不会踩踏到别人，也根本不留意它摇晃的脑袋上危险的牛角。它的目的可不仅是击中金色目标而已，它想撞翻其他候选人，根本不给他们抵达勇气广场的机会。

这很聪明，茉莉安想，下流卑劣，但是聪明。东门、北门和南门的候选人是同时出发的，他们会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到达勇气广场。金色目标的数量显然不够分。对所有参赛者来说，勇气广场都将是混乱争抢的泥潭。茉莉安很高兴自己和小芬的目标是绿色的。

可是，芬内斯塔并没有在绿色目标区减速。她们没有按照朱庇特的指点，在梅修大街转弯，而是直走冲向了黄色目标区。目标越来越少，相隔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如果不能尽快击中一个，那么就会错过所有黄色目标。然而芬内斯塔一直冲过了黄色目标区、橙色目标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芬！”茉莉安终于叫了起来，“小芬，停下！你要去哪儿？”

“勇气广场，”芬内斯塔吼道，“我要给你赢个金色目标！”

茉莉安觉得血液都涌到脸上了。芬内斯塔到底在想什么啊？她疯了，她那笼中斗兽的好斗本能占了上风。

“不。小芬，朱庇特说——”

“朱庇特说的话多的是，可要我看，全都是背景杂音罢了。抓紧了。”

芬内斯塔开足马力，以一种茉莉安完全没想到的优雅在候选人中间灵活地穿梭。她每次跃起三四步的距离，蜻蜓点水似的落地，而后一秒都不耽搁就再次起跳。她绝对就是朱庇特所希望的那种“全地形动物”——从地面跃上树梢，反踏建筑物外墙跳起。为了保命，茉莉安只能紧紧地抓着。

她回过头，相当高兴地看到诺艾尔不见了——彻底消失了，可能是卷入了混乱的人群，也可能是钻到小巷里去了。

茉莉安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许小芬是对的，也许她们真能击中金色目标！

但那头横冲直撞的犀牛加快了速度。茉莉安现在能看清它背上的骑手，并且很惊讶地认出了她——是诺艾尔那个可怕的朋友。

在奇迹欢迎式上，她嘎嘎大笑，像条土狼似的；在读书选拔赛中，她扬扬自得、不可一世。然而现在，她看起来却……很吓人。她长长的黑色头发已经松开了一半，乱糟糟地蓬着，她大喊大叫，用力地拉着缰绳却徒劳无用。她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她的坐骑了（茉莉安很懂那种感觉）。

而那头犀牛，却激动又坚定。它已经锁定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并且用牛角对准了她们。

茉莉安攥住芬内斯塔的毛，脑海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一句话。她冲着华姿猫的耳朵大叫：“小芬！犀牛！”

[1] 乌鸦：茉莉安·克罗（Morrigan Crow）中的克罗（Crow），中文意思是“乌鸦”。——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