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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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古宅幻境

那是个阴郁的雨天,暮色中的水汽将校服染成深色。她们同时发现了它——一只被车轮碾过的橘猫,像团破败的毛绒玩具般瘫在路沿。

檀爱喜几乎是扑跪下去的。沥青路面的积水溅起,她洁白的校服裙摆顿时绽开泥色的花。梅倾举着伞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平日里沉默的女孩徒手扒开猫嘴做人工呼吸,沾着血沫的指尖在猫胸口疯狂按压。

“呼吸啊...”雨水顺着檀爱喜的发梢滴在猫脸上,像是老天爷虚假的眼泪。她的校徽在剧烈动作中歪斜,金属边缘反射着路灯的冷光。

梅倾的伞终于倾斜过去时,檀爱喜的指甲缝里已经塞满泥垢。猫咪的尸体在她掌心渐渐僵硬,雨水冲刷着它嘴角凝固的血迹,在柏油路上晕开淡红色的涟漪。

“对不起...对不起...”檀爱喜的哭声突然变成干呕,她佝偻着背脊,胃液混着雨水从指缝间漏下。梅倾看见她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像未丰的羽翼般脆弱地颤抖。

后来梅倾才知道,那天檀爱喜书包里装着父母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而此刻跪在雨夜中的少女,正把对破碎家庭的无能为力,全部倾注在这具小小的尸体上。

当檀爱喜脱下校服外套包裹猫咪时,梅倾看见她手腕内侧用圆珠笔画的十字标记——那是她偷偷练习静脉注射留下的痕迹。在这个潮湿的黄昏,十七岁的檀爱喜完成了她的成人礼:用满手血污,埋葬了天真,种下了执念。

命运的红线自此纠缠。她们在地铁车厢的玻璃倒影里重逢,在放学路口的红绿灯下擦肩,直到那个火光撕裂夜幕的瞬间——

爆炸声响起时,檀爱喜的面具应声碎裂。梅倾永远记得她冲向火场的背影,校服裙下摆被热浪掀起,像极了那天雨中沾满泥泞的校服裙。消防栓喷出的水柱在空中划出彩虹,却浇不灭吞噬她过往的烈焰。

后来梅倾才知道一个家庭如何在猜忌与背叛中分崩离析,爱喜的母亲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时,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我的善良是底色,冷血是保护色。”爱喜曾这样解释自己。而现在,梅倾终于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全部重量。

在陪伴爱喜度过那段黑暗岁月时,梅倾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她生命中的光。更没想到,爱喜眼中映照的,远不止友谊那么简单。

“你好!你好!”鹦鹉的叫声打断了回忆。

当爱喜执意要为并不存在的伤口注射疫苗时,梅倾从她颤抖的手指读懂了未说出口的恐惧。那些过度的保护,那些克制的触碰,都藏着更深的情感。

夜色渐深,分别时刻总是来得太快。拥抱时,梅倾能感觉到爱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进记忆。

“檀医生,你还好吗?”同事关切地问道。

爱喜勉强笑了笑,转身走进休息室。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终于允许自己的表情崩溃。镜子里的倒影如此陌生——那是一个正在学习如何在没有光的世界里行走的人。

凌晨两点的梅家老宅笼罩在静谧的月光中。梅煜刚打了个哈欠,就被梅倾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无。

“小堂哥,想要我那台车吗?“

全球限量五十台的鬼龙跑车,他曾在车展上隔着警戒线痴望了三小时。“想!”这个字脱口而出时,他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

“不是送,是交易。”梅倾的指尖轻轻叩着青石桌面。

梅煜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就知道,这个连水电费都要AA的堂妹怎么可能平白送他价值千万的跑车。“说吧,什么条件?”他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

“照顾小黄。”梅倾拍了拍脚边的宠物包,里面传来虚弱的呜咽,“绝育后的康复期,需要24小时看护。”

梅煜蹲下身,对上小黄湿润的鼻头。三个月前正是这只狗叼走了他限量版球鞋。“成交!”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快得可疑。

当梅煜像捧圣旨般抱着狗窝离开时,梅倾发现中堂亮着微光。梅凉霖披着旧外套在太师椅上打盹,白发在灯光下像一团蓬松的蒲公英。这个画面让梅倾想起十二岁那年发高烧,父亲也是这样守了她整夜。

“阿爸...”她轻声唤道,喉咙突然发紧。

清晨八点,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

“心爷!你上热搜了!”陆明凡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全网都在找昨晚那个戴口罩的女侠!对了,你闺蜜单身吗?”

梅倾揉着太阳穴,强忍挂电话的冲动:“说正事。”

“那个UP主万思源,21岁,父母双亡,妹妹肝癌晚期...”陆明凡快速汇报着调查结果,“Z城同事说他的视频没问题,就是年轻人玩角色扮演。”

挂断电话,梅倾点开捐款平台,输入一串数字。片刻后,【只有爱心】用户向“饮水思源”捐赠了一百万的消息引爆网络。

小园的桃花在一夜春雨后铺满地面,宛如粉色的地毯。梅倾躺在摇椅上,看着花瓣随风起舞,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啪嗒——”

雨滴惊醒了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古宅。一位黑衣少年正在雨中匆忙收药材,对她的存在浑然不觉。

梅倾伸手去帮忙,却穿透了簸箕。“这是...平行世界?”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真实得令人心惊。

雨水穿过她的身体,少年从她身体里穿过。梅倾跟着他来到庭院,看见一位白衣老翁正在喂鱼。

“回夫子,药材已收好。”少年恭敬行礼。

老翁洒尽鱼食,意味深长地看了梅倾所在的方向一眼:“走吧。”

梅倾心头一震——他看得见我?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一室墨香。紫檀案几上,名帖法书如叠嶂层峦;黄花梨架上,青瓷古籍似星罗棋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只白釉蓝绘大画缸,插满的画轴如孔雀开屏般舒展。

梅倾伸手想触摸一卷摊开的《兰亭集序》,指尖却穿透纸页——这梦境真实得令人心痒,却又虚幻得叫人怅然。

转过山水屏风,她看见老翁正在为床榻上的患者诊脉。素色纱帐半掩,只露出一截如玉雕琢的手腕。梅倾不由得对比自己因常年训练而骨节分明的手,暗自叹息:“这哪是手,分明是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