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世仇人,一世恩公
一世仇人,一世恩公。
倘若这恩仇交织呢?
她曾以为,魔是一只面目可憎的巨兽,抑或是张牙舞爪,移形换影的一团黑雾,见了才知,那是如清风一般,偏爱白袍的俊秀男子。
“来,吃点东西。”
“不吃仇人给的东西!”
“不吃会饿死。”
“饿死也不吃!”
“哦?”他轻烟一笑,朗月当空,“死了就不能报仇了,瞧瞧你们昆仑门下,可就剩你一个活人了。”
杀人诛心。
女孩愣了愣,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哭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低下头去,双手死死地捂住脸。
她哭了很久,他看了很久。
最后,她的嗓子嘶哑了,从泣不成声,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想来是累了。
铁青的脸上毫无光彩,只有一双疲倦的小眼睛不断地眨巴着,有茫然,有悲伤,还有恐惧,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望向他的一瞬,变成了愤怒。
“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并不在意,反手用扇子轻轻敲敲碗边。
“给我!我吃!”
银白色的月辉散落在山谷深处,倾泻如注的瀑布滑过结界,幻化成幽蓝的水珠,缓缓滴进寂静深沉的潭里。
传闻,杀了魔尊的人,即可羽化登仙,法力无边,信手拈来是金银,闭着眼就活上个千万年。
那一族人大抵是信了这个邪,竟以命祭剑,破了结界,个个儿都想索他性命。
“回吧。凡人的日子本来就短,回去还能多活两年。”
他衣袂飘飘,双手负在身后,从两颗参天古树之间的一根藤上飞身而下,犹如大漠孤烟下旷世的神。
劲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一双多情眸似笑非笑,透着睥睨天下的孤傲与疏离。
“杀了你,我等想活多少年,便活多少年!还有那用之不竭的富贵荣华!”
挑头的是位半吊子的修道士,捋着一把白胡子,吆喝着众人大刀阔斧地往前冲。
“对!杀了他!”
而后,便有一群人高声附和。
他无奈,只得成全了他们。
水过无痕,风过无声,杀人不眨眼,说的就是这厮?
还没来得及眨眼,人便杀光了。一行人一晃眼地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后来,一个小女孩儿也挥舞着拳头,朝他冲过来。
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身上,就像呵痒痒。
他眼风一转,杀?
倒也不必。
“瞧见他们的下场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存心吓她一吓。
“你杀了我爹爹和兄长,我要报仇!”
“哦?”他垂眼撇了撇这尸横遍野,沉默了片刻,鬼知道哪个是她爹爹。
“是爹爹叫我来观礼的,爹爹说,只要跟随众人,一人给你这魔头一刀,沾了血的人就都能成仙了!”
“血?”
他摇摇头,倒是没流过血,“活了千余年,这世上还没人能伤得了我。”
“我定要做那伤你的人!”
她握着拳头,倔强中带着些天真烂漫的英气。
“好,给你机会。”
玄夜只觉得有趣。
啧。
实在有趣。
瞧着不过十七八的年岁,却比那些活了百余年的人更有趣。自此,世间又多了一则传闻,魔界养了个无名无姓的凡人。
他差手下为她搜罗人间的小玩意,叫先生教她看话本,后来的几年里,见她长身体,吃的愈发多了,他便直接在水云涧盖了一处小厨房,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为亲自操持,为她下厨做一顿饭食。
待她吃饱喝足,再一同探讨“如何刺杀自己”的事。他说过,给她机会。
“你用的是什么?”
“残剑。”
“你给我的是什么?”
“破刀。”
残剑并非真的残,可这破刀着实真的破。
说是教她功夫,却送了件生锈的铁器,听说是从凡间宰猪的铺子旁随手捡的。她嫌弃地撇了撇,默念,有刀总比没有强。
“来,砍我。”他放了话。
“啊……”女孩冲到一半,忽地收住了脚,“真下刀?”她将信将疑。
“真下刀。”他不置可否。
一刀落到肩上,却又被弹起。
女孩委屈巴巴,“一刀砍不动。”
“无妨,那就砍两刀试试。”
女孩照着头砍下去,这刀竟直接弹脱了手,叮咣咣落到地上。
“两刀也砍不动。”
女孩捡起刀,作势欲下第三刀。
“来。”他浅浅一笑。
“啊!”
女孩这一下直接不仅砍了第三刀,顺便把四五六也砍完了。但面前的人,仍毫发无伤。
“主上,这……”
“就叫她砍着玩吧。”
……
瞧她累的气喘吁吁,他随手递了杯烹好的茶,估摸着时间,她也该累了。
“你这刀有问题!”
她却不接,只是捧着刀看来看去。
“砍不动我就是有问题?”
他笑意更深,“不信你砍自己试试。”
女孩瞪了他一眼,当真用刀划了下自己。
“嘶一一”
血流如注。
“啧。”
他蓦地变了脸,捏着她受伤的手臂,刹那将眉间上了锁,“我是魔,你一个凡人自然伤不了我。”
玄夜不知为何如此怕她受伤,他只想将她守的好好的,就像来时那样。
他以为能守她很久。
芳华易逝,虽然在魔界生存,令她一直保持着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凡人终究还是凡人。
那天清晨,女孩儿穿着那件生辰时他送的墨狐皮袍子,躺在溪水旁的草地上。
他唤了她两声,她没有应声。
以为是睡熟了。
他走过去,却发现她的浑身冰凉,身子已经僵了。
女孩离开的毫无预兆,按人间的话来讲,就是日子到了,该走了。
他颤抖着,吐了一口血.耳畔忽响起她熟悉的声音:“活了千余年,这世上还没人能伤得了我。”
“我定要做那伤你的人!”
玄夜愣了愣,自失地笑笑。她做到了。
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
为她,他大闹九幽,不顾轮回反噬,生生取回了她的三魂七魄。
忘川河中,一个被其他魂魄挤下桥的女鬼魂,正拼命呼救。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没有比她再笨的人。
“醒了?”
“你是?”
忘川的河水,果然比孟婆的汤要好喝,当她醒来时,已经不记得他了。
女孩瞧见,自己是个透明的东西,有个模样俊俏的男子,每日都来炼化她。
这一世,她唤他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