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杀鸡儆猴，往往是最有用的。
那人就这么白白送命，留下外头可怜的亲人相依为命。这个世道是吃人的，谁在车底，谁就会被车轮子来回碾轧。
陈莞青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见过官差草菅人命，见过世家大族豪奢淫逸，但今天才最真切地感受到，命如浮萍是何意。
管事厌恶地扇了扇，没离这群人太近，怕他们身上的气味哽着自己。
一群人跟着在这儿打杂的人去住的地方，领了身换洗衣物。说是给人住的，其实更像是猪圈，用茅草搭起来的简陋地方。
“刚才的事，你们也都瞧见了。想跑？就是这个下场。”打杂的人训了他们几句，又交代了他们今后的工作。
果不其然，是采矿。
这里的规矩大概是这样的。新来的人一般在里面做苦力。之后运气好点的，被管事赏识看中，能去前面做制盐的活，那能轻松不少。
那群制盐的人，也出不去。但偶尔能拿攒下的工钱托人带给外头家里，帮忙带句平安，再打发点钱给送信儿的人。
外头家里人拿了钱，日子过得下去，便也少生事端。但也有不吃这套的，偏要自家男人回家，告到官府去。这种事到最后，往往不了了之。
江逾白看见陈莞青往一旁角落里走，背着人迅速换好衣裳，
“砚云………”刚出声，江逾白就知道不能这么叫，被外面人知道他们中间有熟人，不是件好事。
陈莞青过来之后，江逾白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陈莞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着痕迹地走到江逾白旁边，悄声说：
“里面人多而杂，别信任何人。其他的就先按我们商量的来。”
陈莞青连口型都不敢做，生怕被人听到。
江逾白点点头。
房间里，是一大块床板，大家每人占个位置，挤在一起睡。池淮序和陈莞青是挨在一起的，江逾白和他们则隔了几个人。陈菀青和池淮序对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
陈菀青内心不禁暗自庆幸，好歹旁边躺得是个熟人。
“里面的，收拾完了就赶快出来。懒着干什么？小心中午没饭吃。”管事的已经走了，毕竟后山这块环境不好，烟尘四溢。喊他们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络腮胡，脖子黑黝黝的。
里面的人赶忙出来，有个出来晚的，还没看见人影，鞭子触及皮肉的声音已经传来了。“他娘的一天摸摸索索，想吃白饭呢？”
汉子略带警告的眼神扫着剩下的人。“你们几个，拿筐子，铲石块；那边几个，跟着驴子下井。”陈菀青被分到在外面铲矿石，这个还算好的，不用下井。
估摸着，他们此行要找的证据也不会被藏到矿洞里。按韩霄的意思，陈莞青等需要找到这家盐场的背后主使。他的暗探只能探出这里有问题，但拿不出证据。
要知道，这盐场背后的人，必定是世族中人。韩霄要想处置立威，也需名正言顺。
春阳高照，场子上人人忙碌。江逾白和池淮序没见着人，估计下井了。陈莞青一下又一下铲着石块，铲好一堆，就拉着筐子堆到空地上，一筐接一筐。
她不停地动着，不敢有片刻停留。不远处就有监管的人，手里全都攥着鞭子或是藤条，陈莞青也挨了两下，后背没出血，但肿了一大块。
负责监工的人也耍懒，没有时时刻刻紧盯着干活的人。午时太阳过大，监工多到草棚底下乘凉，这时候场子上说话的人多了起来。
“诶，你咋来这儿的？”汉子拿袖子抹了一把脸。
陈莞青眼睛火辣辣的，咸涩的汗水落在眼睛里，让她不好受，“他们说能给饭吃，俺就来了。”
“诶，你叫啥，俺叫卢大成，逃难来勒。”
陈莞青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俺叫陈林，也是逃难来这儿的。”
这个汉子趁着没人看，像个话痨似的跟陈莞青说话，又一边唉声叹气，“外头俺媳妇儿还坐在墙根上，这可怎么办啊？”
“哥啊，这可不兴说。那边几个，看到没，”陈莞青抬抬下巴，“一说家里还有人，管事就让人去了。”
“那不是送钱吗？管事说……”汉子有些困惑，管事明明说给家里人送钱啊。
“哥，他让好几个人去，你见着哪一个人身上挂了钱袋子？只有最后一个人在腰间挂了东西……”
“啥啊？”汉子感觉和陈莞青说话，有点背脊发凉。
“匕首，晓得不？”
汉子给吓了一跳，搬石头的手抖了一下，差点砸到自己的脚。过了一会，他又暗自庆幸，还好当时留了个心眼没说。
“大成哥，你认不认得咱们这里干得比较久的人啊？”陈莞青不经意间一问。“俺又被打了，想去讨讨经验。”
陈莞青掀了一点后背的衣服，几条红印子触目惊心。汉子瞅了一眼，心想聊了这些天，也算半个兄弟，况且人家还提醒了自己，
就说：“那个衣服穿的好点儿的，干瘦干瘦的，就是这儿上个月来的。”
陈莞青心下打着算盘，“才来几个月的人啊？”
汉子瞪了陈莞青一眼，“你莫小看他。才来一两个月，我偷听到人家说马上要被调到前面制盐去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陈莞青顺着汉子的目光看去，干瘦男人正指挥刚来的那批人干活儿。那边……有个人有点眼熟。
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那不是池淮序吗？他和陈莞青身量差不多，但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这种世家大族的子弟恐怕都是娇生惯养的，来这儿，也是苦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那男人喜欢听好话，俺嘴笨，去那儿也讨不了好。你去找他，得说点儿漂亮话。晓得不？”汉子看在陈莞青比较憨厚的份上，多说了一嘴。
“多谢大成哥！以后小弟绝对念着你的好。”陈莞青拱手告谢。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莞青平常除了干活，还得想办法接近那个男人。不然就他们这种新来的，不知道要混多久才能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