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猫的信
10月7日。
星期日。
清晨。
清凉的风满载假期的悠然气息，吹到封异的床边。
眼镜睁开一条缝，被风吹起的窗帘上下飘荡，闯进视线。
谁把我窗户打开了......
鱼一样扭动身体，封异把自己埋进被子更深处。
床边，还没合上的笔记本，凌乱摆放的游戏手柄，暗示了他们主人无眠的一夜。
“欧～尼～酱——”朦胧中，有一双手来回摇晃自己。
“老哥——”改为了捶打，好舒服......呼，呼。
“封异!你给我起来!”
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猛地飞去了遥远的天国，一个沉重的拳击落在了封异身体最柔软的腹部。
“呕——!”
封异整个人像弓起腰的虾米，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几乎灵魂出窍。
你从哪里学来的驱魔一式!
呕——
“你真忍心下手啊。”
被强行从睡梦中叫醒的封异夸张地捂着肚子，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得了吧，就算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你也只会觉的挠痒痒吧。”
“请千万不要尝试，这太可怕了。”眼见妹妹有跃跃欲试再来一拳的冲动，封异头皮发麻地开口。
床边，黑发少女眼神幽深，微微昂首，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
封家老二，封雨，国中生。
据封异所知，他俩并无血缘关系。
但有趣的是，他俩长得特别像，是那种结伴在超市闲逛，路人一眼就能看出二人是兄妹的像。
对于这点，封老爹给出的解释是——从小和猫一起长大的小孩，长大了也会像猫。
你开心就好，老爹。
也许是相处的久了，封雨甚至连性格都开始趋同封异。
那阴暗的，仿佛看爬行生物一样的眼神，以及堪堪露出一侧虎牙的邪恶微笑，将原本算的上清纯可爱的小脸破坏的淋漓殆尽。
“你应该很期待吧，妹妹的铁拳。”
“胡说八道。吾乃饱经黑暗磨难，心志坚定之人，岂会有那般龌龊想法。”
“欸——那么请问我亲爱的欧尼酱，这是什么？”
按下一旁笔记本的电源开关，封雨轻车路熟地输入密码，屏幕上是昨天晚上还没有关闭的游戏。
游戏名:女未女未赛高。
她仿佛早就知道封异最近在玩什么一样。
“可恶，你监控我？你这个厚脸皮的自宅警备员!”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哥哥，这叫爱的注视。”
“欸，这么说，我也想爱的注视。”
“喂，110吗？”封雨表情木然，拿起电话。
封异重新拉过被子，他还没睡够，不想浪费精力在神经病身上。
封雨小手一拍，脸上瞬间替换成迷人的灿烂笑容。
“好啦，玩笑话到此为止，哥，把你叫醒是因为，有事要麻烦你。”
“不行。”
“诶？我还没说什么呢。”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封异闷闷地声音从被子下方传出来，“唯有神圣的星期日时光不可侵犯。”
封雨叉着腰，重重叹气，绑着马尾辫的小脑袋左右摇晃。
“好吧，看来我只好从最近几天总来骚扰我的几个男同学里选择男伴了。”
“什么男伴，你想干什么去？”
封异果然上钩，他猛地掀开被子，严肃而又认真地。
关于妹妹的异性人际关系，他身为长兄，自然是一万个关心。
这么单纯善良的美少女，他必须严防死守，绝对不能给任何不明来历的豆芽菜以可乘之机。
“我想去海洋馆。”
封雨眼巴巴地，她紧接着作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明明叫我一起去的同学都找来了男伴充当护花使者的说，难道真的只有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前往，当那个没人疼的可怜孩子。”
封异对封雨的表演不作反应。他只关心一个问题。
“多少人？”
封雨板着手指头，“除了我还有两个女同学，她们应该还会叫上两个男生。”
封异想了想，既然是去海洋馆玩，而不是什么工作性质的原因，倒也不算浪费了宝贵的星期天，于是回复道。
“去可以，如果你不嫌弃我懒得活跃气氛的话。”
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封异自认自己这个人无论是在任何场合下都有令氛围瞬间降至冰点的天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封雨一拍小手，再次呼的一声把封异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掀开。
“立刻出发!”她的兴致高昂。
“啊？这么快!”封异试图挣扎，继续享受被窝的温存。
“走你。”封雨才不管他，直接一把将仍旧穿着睡衣的他从床上拉下来，推到镜子面前。
没等封异抱怨，就有各种衣服铺天盖地地飞过来，盖在他的头上。
衣柜里，封雨探出机灵的脑袋，满意地掂了掂手中的一套衣裤。
“你干什么？”
封异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各样衣服，满脸黑线。
封雨一脸理所当然，“给你挑衣服，诺，就是这身了!”
她把手中刚刚筛选好的衣服递给封异，那是一套上衣和与其相搭配的裤子。
封异磨磨蹭蹭地接过去，嘟哝道，“我又不是不会自己找。”
封雨呵呵笑着，从小到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封异的穿衣风格。
他穿衣服，与其说不拘一格，不如说毫无美学。
“假如给你选，你会穿什么？”封雨询问道。
封异扶着下巴，思考片刻，用不确定的语气，“黑色冲锋衣加随便一条裤子？”
“所以说，老哥，假如你真的那么穿了，会让我很丢脸的。”
封雨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封异换上那身妹妹给他挑的衣服，不明所以地小声抗议，“有那么难堪吗？”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相处之自然，竟毫无察觉其中的不自然之处。
封异换衣服前可是穿着睡衣的......
此时的落地镜里，焕然一新的男高中生懒洋洋地站立。
封异的五官不差，刚毅中又藏着只有当哥哥的才有的柔软，因为经常锻炼的缘故，体格精壮，属于标准的健康体型。
而封雨所选的衣服恰恰完美地表现出了他的这一点。
牛仔裤修身而时尚，搭配上冷酷风的白身黑袖卫衣，异于常人的琥珀色的瞳孔里偶尔浮现出锐利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是一个高中生，反倒像大学里出来的成熟前辈。
封异虽然自己没啥美学，但真的穿到身上后，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于是转过头去找来自己的大框眼镜戴上。
白白的眼镜片登时掩盖住他引人注目的眼球，独属于宅男的气息将浑身上下洋溢的成熟气质巴拉巴拉地通通破坏殆尽。
封异对着镜子比比下巴，嘿嘿一笑。
封雨本来正对着自己的杰作频频点头，见到这一幕登时脸色一黑。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葱白的手指，从封异脸上摘下眼镜。
封异一懵，“你干嘛？”
说罢从她手中夺回眼镜，重新戴在自己眼上。
小手一闪，那副眼镜又一次被摘下来。
封雨把眼镜藏到背后，封异没法再轻易夺走，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让我戴......好疼!”封异忍不住开口道，结果半途就被封雨施法打断。
封雨抬起自己放在哥哥脚上的粉色拖鞋，恶狠狠地，“又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我是宅!”封异高呼道，“快还我，那是我身份的象征!”
封雨呸了一口，“鬼的象征，说不许戴就不许戴。”
别人都以宅男为耻，只有这糊涂玩意儿，竟以其为荣。
“太残忍了......”封异表情哀怨，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半个小时后，解决完一切杂事后的兄妹俩整装待发。
虽然心里不是很情愿去，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封异还是发挥了可靠的作用。
他背了一个不算多大的背包，里面放上了饮用水和一些小零食，还有许多其他可能用到的东西，都被他以强大的空间利用能力压缩到了相当小的空间里。
其他都好说，当看到封异把泳衣塞进背包时，封雨实在没忍住吐槽。
“咱们是去海洋馆，不是海滩!”
封异不以为然，他的理由很古怪，“万一有人打开了水闸，水淹海洋馆，可就糟糕透了。”
封雨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以你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适合去写小说。”
“写文章的都是下三流，我才不干。”
封异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大概确定了位置，一挥手，“走吧，坐公交去。”
就在兄妹俩前往海洋馆的途中，另一边，市中心的一栋独立别墅里。
十根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跃飞舞，一朵奇异的水母漂浮在摆放在钢琴上方的节拍器旁边，伴随着悠扬的音乐有节奏地律动水冠。
白幻音端坐在专用的钢琴椅上，面前的乐谱一页页翻过，一个个音符像活过来一样在指尖游动。
清泉一样的琴音徜徉在装潢优雅简洁的明亮房间，带来一种远在天边的神圣感。
结束了今天愉快的练琴时光，白幻音坐到宽敞的落地窗户前，在抽屉里拿出一盒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名贵红茶，准备开始享用早点。
有道是一年之际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练琴一直到早饭时间，白幻音已经养成了习惯。
她看看那朵漂浮在手边的小水母，心中浮现一种亲切感。
它很喜欢音乐，和我一样呢。
或许，正是因为抱有同样的热爱，它才选择了自己。白幻音不由得这样猜测。
今天干什么呢？
白幻音一手半握，撑着自己的金发脑瓜。
茶几上，公道杯里的红茶香气悠悠腾空。
看书？
白幻音瞥了一眼阳台边的小书柜。
还是看动漫？
液晶电视屏幕上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小声叹了口气，白幻音悠悠感叹，好难选择啊。
当她陷入两难时，一个模糊的身影莫名闯进心间。
要不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不对不对，为什么我会好奇那种怪人的生活。
白幻音使劲摇摇头，端起晾好温度的红茶小口小口抿起来。
而且没有理由就去打扰人家，会不会被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想起昨天封异带着她走出家门时，那种嫌弃的眼神，白幻音下意识不忿地抿抿嘴。
本小姐有那么遭人厌吗？
将那个人赶出脑海，白幻音起身准备去冰箱里找一些慕斯蛋糕。
虽然大早上吃蛋糕对健康不太好，但是......
我乐意!
白幻音背着手，哼着歌就朝厨房走去。
突然，走廊侧边的门被人敲响了。
一个中年女人穿着整洁的服装，走进客厅，手里捏着一封信。
“小姐，楼下有个穿警察服的让我转交给您。”
白幻音惊讶地眨眨眼睛，她可不记得自己最近有干过什么会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事儿。
“好的，谢谢刘姨，您先去忙吧。”白幻音接过信封，笑道。
女人点点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因为房间太大，又是独居，白幻音只好答应了父母的要求，让刘姨跟在身边帮忙处理日常琐事。但是白幻音既然都独自搬出来了，肯定不喜欢被限制住自由，更忍受不了被人看管的生活。
她遂让刘姨住到了附近的地方，每天只需要来这里工作一个小时，其余时间自由安排。
严格来说，她算是个当之无愧的星期天宅女，即使仍在老家居住时，也很少趁着星期天出门。
白幻音重新坐到茶几前，皱着清秀的眉头，打算先拆开信封看看。
咦，怎么打不开。
又加大了一些力气，白幻音疑惑地盯着那封没有损伤的信。
它明明薄如蝉翼，却有着出奇的韧性。
找出剪刀，白幻音咔嚓剪过去。
可在这锋锐地足以剪断任何纸质物品的剪刀口上，那封信仅仅弯曲了起来，有如橡皮筋一般顽强地苟活在剪刀口里。
这下可激起了白幻音的好奇心，她开始尝试各种方法，试图打开这封明显不同寻常的信。
可任凭她水泡刀滑，这封信都仿佛世上最柔韧的材料制成的一般完好无损，无可奈何之下，白幻音甚至动了火烧的念头。
摇摇头，白幻音又放弃了这一想法，如果把信封连同里面的信件都给烧掉，就得不偿失了。
她沉思片刻，似乎联想到什么，一只小水母从肩膀处慢悠悠地冒出来，游向那封信。
她对着这封信动用了能力。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封信的外层居然有如遇到热火的薄冰，瞬间化解地无影无踪，只留一张信纸平躺在茶几上。
“
尊敬的白女士，
您好。
关于您上次在贵学校为官方工作提供援助的善意举措，我们深表感激。
不知您是否愿意抽空赏光来幻视局作客，我们一定竭尽地主之谊，倘若您不介意的话，无需通知我们，任何时间都可以前往信纸背面的那个地址。
另外，无真教最近相当活跃，如果您见到过有无真教的成员，无论是将其格杀，还是为我们提供相关消息，都将会获取丰厚的报酬。
就是这样，祝您生活愉快。
幻视局
白猫。
”
默诵完后，白幻音首先陷入了思索，两分钟后，她面露恍然，紧接着又苦笑起来。
“这可怎么办？”
这封信显然是寄错人了，她哪有那么大本事，蝶梦一中起大雾的时候，她还没获得幻灵呢。
本来还不太想引起官方的注意，现在好了，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进了幻视局的档案袋了。
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如自己设想的那般，以各种手段来约束她，或者收为官方的一员，失去相当的个人自由。
这是为什么？如果自己是官方，绝对不可能放任获得了幻灵的人处于掌控之外，扰乱社会秩序的。
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放过了自己。
白幻音感到费解，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所认为的正常发展规律。
而且这信件里的语气，未免太客气了些。
搞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与幻视局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似的。
没办法，只能叫正主出来了。
白幻音性格里天生具有的冒险精神，让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
她思路很清晰——拉封异下水。
快速地翻出手机，拨动号码。
“嘟——嘟——喂？”
出乎意料的，另一头响起一个很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白幻音沉默了。
这是谁？
“喂？”对面的声音多了点疑惑的意味。
白幻音怕她挂断电话，连忙说道，“你好，我找封异。”
这下轮到对面沉默了。
接着白幻音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女孩子模糊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语气却明显透着惊异。
水族馆大门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封雨一手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捂住，一手拽住正在顿顿喝水的哥哥。
“女孩子！”她语气里透着数不清的情绪。
有惊吓，有欣慰，有猜测和询问的迫切，最后的尾音还带着少许的失落。
终于，终于看到把这个麻烦的哥哥卖出去的希望了。
封雨眼角泛起泪花，万分激动。
“什么女孩子？不是诈骗电话？”封异擦擦嘴，面露奇异。
“你不要说话，”封雨原本拽着他衣袖的小手弹簧一般飞起，糊在封异的脸上，“我来刺探一下情报。”
封雨飞快地再次掏出手机，“你好，我是封异的妹妹，封雨。”
“我是他的同学，白幻音。”
“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他现在正在，”封雨抬起头，正好看到封异又抬起水瓶喝水，“正在补充维持生命的必要物质。”
“那是什么，他在输液？”
“差不多，所以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我会代为转告的。”
“不，不用，这事儿得亲口跟他说才行。”
亲口说……封雨原地小跳两下，差点把旁边的喝水的封异撞出内伤来。
“你放心，在没有问清楚前，我是不可能让你跟他通话的……”封雨快言快语，但是说完又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声吐露出来了。
“…什么？”白幻音呆愣着。
“呃，我是说，”封雨声音尽显柔和，“你大可以告诉我一部分对他的印象，我好确认你的身份。”
“什么意思，我的确是他同学啊。”
“据我所知，封异在学校里的人缘极差，没人会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更别说给他打电话了。”封雨口中说着具有欺骗性的事实，“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诈骗。”
白幻音顿感无语。
她想了想，“封异戴了一副丑爆了的眼镜。”
“这谁都知道。”封雨深表赞同。
“特别爱睡懒觉。”
“说的不错。”
“口无遮拦，钢铁直男。”
“简直不要太形象。”
封异将水杯放回背后的背包，面无表情。
姑娘们，说人坏话好歹把免提关了呦。
他打断两人乐此不疲的吐槽大会，武力将自己的手机拿到手中。
“有话说，”封异瞪了还在举起双手想要夺回手机的封雨一眼，“有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