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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一样的孩子
寂梧幼时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当所有孩子都在跟别人抢玩具玩时,他自己一个人拉着把小椅子,坐在孤单的角落,呆呆地看着窗外那棵梧桐树。那树上有只鸟前几天下了一窝蛋,那只鸟一直都在努力孵蛋。寂梧很希望能看到刚破壳而出的小鸟从鸟窝里探出脑袋的样子。不过这会儿还早,鸟妈妈没在孵蛋,应该是出去觅食了。
他趴在窗台上眨巴着眼,就这么看着,等着。他的眼睛深邃却又清澈,没有一丝浑浊。身形有些消瘦,看起来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但是他的眼神却有些坚定。此刻他是安静的孩童——被认为是世间最纯洁的花朵。突然,他发现树上有一只黑色的野猫,朝着那一窝鸟蛋,从树杈间探出头来。猫的目光诡异狡黠,已经盯上那些鸟蛋了。
“不好,它要吃掉它们了!”他的语气急切,赶紧向背后看电视正躺的七扭八歪的大人们求助。
“爸爸,有只猫要吃树上的鸟蛋,可不可以把它们救下来?”他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般任性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弱肉强食,这不是挺正常吗,你别多管闲事,我还要看电视。”他父亲一脸不耐烦,还自以为是地告诉他“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他并不觉得父亲的回答很意外,因为某些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存在感的。关于他现在所见到的父母,他没有任何五岁前的记忆和印象。家里也没有人主动跟他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就算他自己问起,父母也是沉默不语,顺便还骂他“不敬长辈”。而且,家庭相册里也没有一张照片出现过自己的脸。只记得自己五岁后就在家里住着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自己心中苦苦追寻的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就像一团迷雾笼罩了他的方向,遮住了他的眼睛。诡异的是,好像就连他自己也忘记自己是谁了。
果不其然,那只猫将那些蛋一颗一颗地吃了。锋利的牙齿直戳蛋壳内部,寂梧也跟着窒息害怕,像是那獠牙插进了他小小的心脏,让他痛苦到说不出话。
努力孵蛋的鸟妈妈失去她的孩子了。这个世界,也许不欢迎她的孩子。
他母亲刚在卧室接了个电话,打完了,就拉着她丈夫一起进了卧室商量事情。似乎是好事,因为她的脸色看起来就像中了百万彩票一样。
卧室门是关着的,但是隔音效果并不好。
女:“去那地方的事情有着落了,他们给了重金希望我们将他赶紧送过去。”
男:“送人进去还能给你钱,那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女:“能有什么问题?人家那边是私人新开的地方,而且还比较偏僻,能多招一个就已经不错了,还怎么出问题?”
男:“哦哦对,也是哈!那我们什么时候送他过去?”
女:“就今晚吧,待多一秒都嫌他晦气!”
……
房门外,只有7岁的寂梧没有听到他们口中的“他”是谁又或者是什么动物,但是一听到“晦气”就知道说的是谁了。虽然是这样,但他还是很不想相信,心中也满是委屈。
原来他们说的是我吗?
他一直都自认为自己是个乖孩子,不打不闹。只是他们不觉得这样,他们只觉得寂梧的性格孤僻,不爱说话。邻居问起,常常让爱面子的夫妇俩觉得丢脸。渐渐的,寂梧在家里就没了存在感。最近一次能让家里人眼光正视他是在昨天——他5岁的妹妹过生日的时候。说来也很可笑,他的妹妹居然也嫌弃他。
小女孩:“是哥哥打翻我的生日蛋糕,我不喜欢他!”妹妹蛮横无理,一脸娇惯的样子,用手指直直地指着他。
寂梧想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明明是你自己……”
“够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你是她哥哥,不能让着点她吗!”父亲冲他怒吼道。
“真是晦气!”母亲白了他一眼后,转头就变了脸,温柔地对妹妹说:“别哭,别哭了宝贝,妈妈已经替你教训哥哥了,我代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
在那时他就哽咽住了,低着头,心里有许多委屈说不出来,估计也没人想听他的。事后他们也没打他骂他,只是当晚,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因为他们带妹妹去餐厅吃饭了。也许,他们不记得了,他的生日只跟他妹妹的相差一天,日子就是今天。他的生日,5岁之后就没有再过了,更别说要生日礼物。
晚上,他父亲提议开车去郊外的山上看星星。寂梧想起了他们早上说的话,他不知道他们说的“那地方”是哪里,但依旧选择相信他们,因为,他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路上,他们的车还没到终点,只开到一处荒林的时候就停下了。他透过车窗,看见那荒林后面有一座三层的楼房,屋顶是两个红色的尖塔,墙是黄色的。每一楼层都有狭长的走廊,走廊上画了许多有趣的小动物。还有个大广场,比一般公园的要大两倍。广场上还聚集了一群小孩子和几位老师,他们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然而,让他感到害怕的,是矗立在广场前面的灰色的铁栅门,上面挂了五六把锁链,有新换的银色的锁,也有锈迹斑斑的锁。这与那些精致的装修还有可爱的孩子形成了对比。
“这地方装修真漂亮啊,看来我们走大运了!”他父亲两眼放光,惊讶得眼珠子快要掉出车窗了。
“晦气东西,还不快下去!能住进这种地方,你得好好感谢我们!”母亲下了车,左手拎着个破旧的木箱子,边说还边用手拽他的胳膊。男的见寂梧已经下车,就斜着眼抽着烟多说了几句:“那破箱子里是你的衣物,住这里有事就找院长,没事也不要找我们。”他父亲抽了一口烟,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一如既往地摇下车窗,嘴里还低声骂着。寂梧亲眼看见了那白色的烟掐住了他父亲还有他母亲的脖子,然后盘旋在他睡着的妹妹的头上。“呼——我们已经订了出国旅游的机票,明天就走,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呼——”
然后,车一溜烟就没了。就留下一个小小的人影对着孤儿院门口的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