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泡沫起源

1593年，荷兰鹿特丹港口。

一支风帆轮船队随着起伏不定的海浪飘回了港口，经历了四年多的海上航行后，大多数水手早已是十分怀念家乡之美好，思念家中的亲人。归心似箭的他们，望着不远处熟悉而陌生的陆地，真的很想背后长出一双如同天使般的羽翼，飞跃这重重海面，回到自己的家和家人团聚。

这艘船队的成员组成很复杂，他们中有航海水手，有商人，有冒险者，有政府委派的要员。既有本国人，也有外国人。

在这个年代通讯，交通都很落后的时代，这帮人为何会聚在一起，并且在枯燥的海上漂泊了数年之久呢？如果这时有人仔细观察这支船队就会发现，这里每一艘返回的船吃水线都极深，显然是船上载了很重的东西。

是的，这是一支跟随大航海时代下海淘金殖民的队伍。每一艘船上都载满了金银财宝，除了基本的食物和淡水，船舱里早已塞得满满当当。也正是这些金银财宝，成为了每个冒着生命危险，忍受着数年海上枯燥的船员们的动力来源。

“大副先生，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王国的土地，我们……回家了！”

为首的船只船舱内，一名船员身着早已被海上风浪吹洗得泛黄的衣服，激动无比的来到船舱里的一个隔间，对着一个有着络腮胡子，头发糟乱如麻，正拿着一皮囊酒往嘴里灌的胖老头说道。

他的语气无比的激动，说话间就连眼眶都泛起了泪光，显然对于他而言，这个消息也许比他得到一颗大钻石还要让他惊喜无比。

而被称为“大副”的肥胖老头听到这个消息，同样激动和兴奋。手中的酒囊悄然脱手，落在脚下涂了桐油的坚硬甲板上都不自知。

“威廉姆斯先生，你这个消息……得到确认了吗？”

大副露出惊喜中，夹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即便嘴里说出的话都因为激动的心情导致声调变得颤抖，甚至有些口齿不清，可他依然想听到对方嘴里说出肯定的答案。

威廉姆斯也是激动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巨大的欢呼声已经从上层甲板上沿着木板间的缝隙传来，仿佛所有人都在替威廉姆斯佐证这个让所有人激动无比的事实。

“四年，四年了……我们这支船队从出发时的二十五艘船，我们遭遇了风浪，疾病，还有土著的残忍追杀。仅剩下九条帆船……威廉姆斯先生，你知道吗，这是我这四年大副生涯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说着，大副激动的和威廉姆斯拥抱在了一起。两人此刻跨越了阶级，忽略了身份，无视了礼节。此刻他们仅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他们都是漂泊在海上的孤魂，此刻终于抵达了他们的天堂。

船队缓缓靠岸，一如离家漂泊多年的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享受着阔别已久的温暖。而在下船的船员中，有一个不怎么出名的自然学家。他是自维也纳而来，在船队经过土耳其时，跟随船队返回荷兰的游客。

此刻，他还没有回家，也许对于无父无母，也没有妻儿老小的他而言，世上早已没有了他的家。

但从船上下来的这一刻，他的心情同样也是激动的。他并没有和其他船员一样从船上扛下来一箱箱的金银财宝，但他的口袋里，却有着一颗从远东带回来的植物种子。

在此时的欧洲还没有自然科学的划分，也许最接近科学领域的人，还只是炼金术师。但这位自然学家并不懂得炼金术，和炼金术师比起来，他更像是个猎奇探险者。

很快，这位自然学家在这片天然适合航海的王国土地上，用他带回来的种子培育出一朵美艳动人的鲜花。

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的新品种，它是何等的鲜艳，何等的贵气，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有着让人动容的美丽。于是作为它这朵花的发现者和培育者，这位自然学家为这朵花取了个无比恰当的名字——郁金香。

数十年后，在大航海时代通过掠夺而来的财富让整个国家的民众和王室都富裕了起来。无敌的舰队通行于海上，所有人的生活水平变好，社会也愈加平稳和平。

当人们满足了生存需求后，物质需求不再是第一追求目标后，精神层面的富足，就是人们追求的最高优先级。

于是乎，这株数十年前从远东地区漂洋过海而来的种子培育出来的鲜花，被王室，官员，富商等社会上层所青睐。人们注意到了它有着高贵而淡雅的香气，有着如同女子般柔美而娇媚艳丽。于是人们对它的追求和热爱，超过了一切。

当人们在酒会，在宴席，在与他人的交往中都对其念念不忘，当人们对它的热切追逐从高层逐渐下放到基层时。当它的价格，早已超过其本身价值时，人们忘了它仅仅只是一朵花而已。

“布鲁斯，你说就在今天会有一艘运载着郁金香球茎的船抵达？”

一座大气端庄的城堡里，城堡主人问询着面前的一名远洋水手。在得到水手准确的答复后，主人家大喜，邀请水手吃了一顿鲱鱼大餐。随后，主人家便抽身去凑钱，准备买下这一船的球茎大发一笔横财。

可就在主人家离开后，吃着鲱鱼大餐的英格兰水手觉得这大餐有点乏味，正好看到客厅里摆放着一个“洋葱”。水手心中暗喜，取过这颗所谓的“洋葱”就着眼前的鲱鱼大餐吃了起来。

这一顿饭，这名英格兰水手吃的无比欢实。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拿来当佐料的“洋葱”是一枚名为“永远的奥古斯都”的郁金香球茎。这种球茎，整个荷兰仅有三颗，价格几乎可以抵得上一栋顶级豪宅。

当主人家发现后，毅然决然的把这名英格兰水手拉上了仲裁庭，这名水手很疑惑。

“洋葱难道不就是拿来吃的吗？”

当这番言论传出来后，正在为郁金香热而疯狂的荷兰民众忽然幡然醒悟。对啊，这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为何值这个价格？

于是乎，泡沫破裂，球茎价格几乎瞬间跌到谷底。因为大航海时代的红利而富裕百年之久的荷兰，迎来了空前的经济危机。

吃过午饭后，方家父子来到了距离酒店不远的交易所门前。此刻的交易所门前站满了各种各样的投资者，都在等待着交易所上班开门，然后挥舞着手中的现金或者票据，进行证券交易。

从今年四月份以来，恒生指数的不断上涨吸引着诸多散户和机构的目光。甚至许多人连本职工作都辞了，打定主意要专职炒股赚钱。

世间人行色匆匆，无非就是为了名利二字。如果一个很赚钱，且轻松的事摆在人们面前，谁又不会对这事趋之若鹜呢？早已被贪欲蒙蔽双眼的人们，早已看不到隐藏在背后的巨大风险，甚至早已忘记历史上的危机爆发时，和此时又是何其的相似呢？

然而有句名言说得好，就是世人从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此刻看着这帮几乎红了眼的在等待交易所开门的人们，方毅的内心也是唏嘘不已。要知道单独个体的财务健康状态是极其有限的，尤其是拥有一个家庭时，生产者和消费者共同存在时，家庭财务健康稳定才是这个家庭的第一优先选择。

资本市场，如果不是具备专业知识背景，以及后面有一个庞大的优秀的研究分析团队，普通人几乎不存在盈利的可能性。这个现实其实很悲催，但这的确是事实。

方毅可以肯定，现场大部分人都是听到别人说在股市里赚了钱，脑门一热才参与进来的。赚了一点钱后，尝到了一点甜头，在贪念的驱使下，便加大了投资。慢慢的，当这种独立个体的行为逐渐蔓延至整个社会，形成一种很古怪的共识后，整个市场就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

有价证券，什么叫有价证券。也就是一张纸，具有法律效应，类似一份合同。它背后代表着某个具有价值的产业或者公司的全部或者部分价值，于是这张纸就有了价值。

若是经济发展得好，这张纸背后代表的产业或者公司价值被市场所需求和认可，价值提升。那么相对应的证券价值也就提升了，然而现在的情形却是其意义已经反过来了。人们认可市场，过于乐观的去认为有价证券的价值，从而高估这张纸的价值。于是不断的对这张纸进行交易。

可是证券是有限发行的，它单份代表的价值总和，不可能超过其背后的产业价值。如果市场的需求超过了它的发行总量的话，会如何？那就是提高它的收购价格。

渐渐的，人们发现买卖这一张纸就可以通过差价赚取钱财时，也就自动忽略掉了这张纸背后代表的价值。

于是乎，整个资本市场就陷入了不断买卖一张纸，价格不断推高的奇怪景象的循环中。正如郁金香泡沫中，那群因为郁金香价格暴涨，从而跟风投机的荷兰人一般。

而那群隐藏在暗中的国际金融巨鳄则是那名英格兰水手，随时可能在仲裁庭上喊出那一句。

“这张纸不能换钱，又不能吃的，为何会值这个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