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而不死
裴家堡集市。
乌泱泱一大群人围在一起。
站在正中的是裴家堡的年岁最高的老爷子——裴临江。
只见他身旁竖着的木桩之上，绑着一个赤膊的俊秀年轻人。
眼看堡里大多数人都已齐聚，裴临江轻声道：“噤声！”
所有人同时闭口，刚才还嗡嗡嚷嚷的声音一下子消失。
老者今日并未拄拐，双手靠在背后，蹒跚踱步：
“近些日子，堡里出了这档事儿。”
“我知道，乡亲们都很害怕！”
“我又何尝不害怕！！”
“那些没了的娃娃们，大多都是我的晚辈！”
裴临江苦着脸道：“这两天，有好几户人家都举家搬迁，离开了祖宗留下的地方！”
“我都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去其他地方也能好好活着！”
“不过你们不用搬走！”
“昨天夜里，我已经将那罪魁祸首，吃了我那么多小辈的妖怪抓住了！”
裴临江敲了敲绑在柱子上的男子，怒声道：
“这小子，你们可认得？！”
周遭众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
“这不是五年前逃荒来我们裴家堡的小李子吗？”
“他怎么了？平日里他帮工可勤奋了！”
“是啊，人长得也白净俊秀，我之前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哩！”
裴老冷冷一笑，指了指那小子：
“这孽畜，把你们都骗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一个意思。
只见一旁有人递过来一把长刀，放在老爷子手里。
那长刀足有半人多高，精铁打造，裴老拿着虽有些笨重，却也能挥动。
他以刀子，在那小李子身上轻轻划出一个血痕。
“嗷呜！！！”
原本昏迷的小伙子惊叫一声。
喉咙里竟然发出了类似于犬类的嗥叫！
一股股黑气冒出，那原本清秀的少年，竟然化作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狐狸！
“啊！！妖怪、妖怪啊！！”
“妈呦！骇死我了！！”
众人被景象惊得一哄而散，却又忍不住朝它看过去。
那可是妖怪啊，平日里谁能看到一眼，看到的人都死了……
众人缓缓迈步，继续朝着那狐狸精走过去。
“瞧瞧！这小子妖形是个白毛孽畜！！”裴临江“嗬嗬”笑了几声：
“这几年，竟然让他在老夫的地界上，吞吃了几十上百人！！”
“是老夫处理不力！！直到昨日他露出狐狸尾巴，这才让我逮到！”
众人纷纷回想起平日里与这小妖的交际，一阵心有余悸。
裴临江冷声道：“这等害人孽畜，今日便教它永不超生！”
说着，举起手中长刀。
“且慢！”
只是赵无疾这一声，终究还是有些迟了。
裴临江颤巍巍举起长刀，重重落下……
噗嗤。
妖血泼洒当场，狐狸尸首分离，乌黑血迹污浊了净白毛发。
“……”
赵无疾此时才到了近前，看着那狐狸，神情略有复杂。
“诸位！”裴老爷子微微直起身子，用颤声道：
“妖怪已除，从今日起，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莫要想着什么搬迁之事！”
“好！多谢老爷子！！”
“还得是我们裴家老祖宗！一出手便是药到病除！”
“不像某些假把式，半夜把人叫起床……”
无视了那些不屑、鄙夷的目光，赵无疾走到裴临江身旁：
“怎么这么着急就杀了，不问问它还有无同伙没有嘛？”
裴临江轻咳两声：
“已经没有时间了，若再不让小辈们安心，我裴家堡迟早要只剩下我这个老不死。”
“我知道道长担忧，无妨，你这些日子也奔波劳累，现在好了，道长可以休息一番了。”
“你们年轻人，不要仗着年龄小，就胡乱糟蹋身子，到老了一身病根……”
老者说着，驼着背远去，一旁散去的人都为他开出一条道。
道士拎起他用来斩杀狐妖的长刀，入手死沉。
别说是一百多岁的老人，只怕是稍微瘦弱些的女子，连举起来都费劲……
“道爷，这老东西是图什么呢？”
杨有粟在一旁低声道：“我们知道这狐妖根本不可能是凶手，他也知道我们知道它不是凶手……”
“他杀一只狐妖，拖延了一天，又能怎样？等以后那怪雾再来，不还是会被戳穿吗？”
“谁知道呢。”赵无疾脊背一寒，似乎有一道针扎一般的目光投射过来。
他回首一看，却又无法察觉那一道目光从何而来。
先送杨有粟回去之后，道士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
那股若有若无的视线依旧跟着他。
道士一个闪身，躲进了一个死胡同内。
那视线的主人随之跟了过来。
是个熟人，哦不，熟妖。
那日曾经在巷子里上演英雄救美女主角的狐狸精跟了过来。
“别来无恙？”
赵无疾面色平静，看着此时几乎已经压抑不住怒容的狐狸精。
“妾身胡欢欢，见过云霄道长……”这是它头一回道出自己姓名，同时欠身行礼，缓缓走过来道：
“道长，你可知道刚才那老东西杀的，正是我族中小辈……”
“它只刚刚三十岁，化形不过六年，若按你们人类的算法，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小子聪慧无比，区区二十多年，便拜月而化人，生性温良，从不曾伤及无辜人命。”
“自从进了你们人类的地界，便与邻里交好，处处为他人着想……”
“说够了吗。”赵无疾轻声道：“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
更别说，这些只是狐狸精的一面之词，真实与否，谁知道呢……
“道长，我能感觉到，你与其他人都不同。”
胡欢欢语气温和，眼中的火焰却也已经满溢出来，颤声道：
“我若请你帮我们伸张正义，你会答应，对吧？”
见道士不言语，她眼珠已经成了兽瞳，声音带了些野兽的粗重：
“本想留那老不死一命，让他多活两天，没想到他竟……”
“妾身恨不得将他的肉一口一口撕下来……”
“你如此恨他？”赵无疾平静问道：
“你那些消失的狐狸子孙们，也是他害的？”
“何止于此！！”
胡欢欢呼吸急促，狐狸尾巴也露了出来，嘶哑道：
“道长，你不知道吧？妾身已经两百三十多岁了。若是按化形妖物的寿命来看，我最多再活个两三百年，便要埋于黄土……”
“可那姓裴的老不死的，在我出生之日，就已经是那般老头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