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往事的氤氲（4）
在姬岐轩心神不安之时，他的躯体快速龙化，黑色的血管粗壮凸起，如虬动的狂龙一般在肌肤下蔓延，异变的源头是心脏，很快他的脸庞布满了黑色的“蛛网”——那是狰狞可怖的血管，躁动的龙血在一步一步侵蚀着他身为人类的躯体。
随后，一块块黄色的鳞片从肌肤下钻出来，刺破了表皮，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短短数秒之内，龙鳞如花序一般绽放，从手臂到胸膛，一直延伸到脖颈、脸庞，不断的覆盖着他原本的模样。
姬岐轩双膝跪倒在地上，金色的巨剑掉落在地上，他双手按在地面，牙齿把唇口都咬破，鲜血流淌，浑身剧烈地颤抖，可还是架不住额头上的骨骼冒出了麒麟般的骨角，如珊瑚一般妖冶魅惑。
强悍而扭曲的龙骨也在剧烈的生长，透出他的躯体，形成了骇人惊悚的外骨骼，尤其是那双手臂，五指已然成为了可以斩断钢铁的利爪。
此刻的他无限接近于龙类，龙族强大的基因正在一步步吞噬他的意志。
“爸——！”姬长恨吓坏了，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父亲正在变成怪物，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发出这声无力且微弱的呼喊。
他的家庭才刚刚团聚，他不愿意再度失去父亲，于是他拼了命跑过去，完全没有想过下一刻自己会不会被成为怪物的父亲撕裂。
姬岐轩的眼眸里倒映着儿子朝他奔来的身影，泪水布满了他的脸庞，那是如此的绝望和恐惧，可他还是来了，紧紧地抱着自己，源自血脉的温度传递在他的躯体里，那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紧密扣合的鳞片上，崩散成绝美的碎珠。
“帝鸿神君，我绝不屈服！”男人忽然大声呐喊，像是陷入绝境者孤注一掷的反抗，他的双眼爆发出璀璨的金芒，额头的珊瑚形骨角顿时脱落，龙化的外骨骼被解除，迅速的缩回了体内，黄色的鳞片纷纷如雨般掉下，黑色的血管变会了正常的模样。
男人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竟然压制住了龙化，重新夺回了身躯！
“不可能！你是如何挣脱本尊的控制？”
姬岐轩体内那个威严的声音难以置信的说。
“你这种怪物又怎么懂得人类的感情！”姬岐轩呲着牙，唇口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两排牙齿，他的目光如何决绝与不屈，仿佛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哪怕是神明，也要硬生生咬下一块肉！
姬岐轩看向姬长恨，黄金瞳炽热如火，“儿子退后！守好妈妈和妹妹，这不该是你的战场！”
姬长恨怯怯的点头，回到妈妈身旁。
男人重新捡起了那柄金色的巨剑，仿佛孤傲的剑客，睥睨这四周无穷无尽的死侍，大笑道：“帝鸿，我已经看出了你的布局，你寄生在我的躯体内以此为孵化场，却也被我的意志锁住，只要我不屈服，你永远别想真正的复活！”
“轩辕黄帝的后人，你本有机会与本尊一同成为世间的主宰，可你却愚蠢的放弃了这个机会，那等待你的必是炼狱般的煎熬！”
那威严的声音讥讽道。
下一刻，四周的死侍动了！
裹在黑袍里的怪物们如决堤的洪水涌来，从四面八方，尖锐可怖的声音将他们包围，灼目的黄金瞳汇聚成大海，似乎要将这几个弱小的人类淹没。
“轩辕剑，请助我一臂之力！”姬岐轩双手握住剑柄，在身前斩出一道数十米长的金色剑气，那剑气如滚滚洪流，撕裂了灰色的雾气，宛若太古洪钟般的啸声响起，那些触及到剑气的死侍顷刻间飞灰烟灭，如同海滩上的沙堡，看似无坚不摧，却在顷刻间被浪潮夷为平地！
轩辕剑，传说中由最后一任黄帝姬轩辕铸就的炼金武器，那是整个华夏文明里的无上至宝，曾经无数次斩下了隐王们的头颅！
而如今，黄帝的后人再起手持此剑，向着龙族的仆从挥出斩灭一切生机的剑气！
姬岐轩以家人为中心，不断地催动血统里的力量，一次次挥斩黄金剑气，将那些企图近身的死侍都杀尽斩除。
“不愧是姬轩辕铸就的炼金武器，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强的混血种，他分明是混血的君王，足以被称为初代种之下的最强者，可是这个人却坚定的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否则我族的复兴大业早应来临。”
帝鸿仍在感叹，不知是自豪自己的血统诞生了如此优秀的后代，还是在后悔，不该向人类散布龙族的血统，铸成这般大错。
“可惜，每次驱使轩辕剑，都会消耗你大量的力量，身为凡人的你，又能坚持多久？”
伴随着帝鸿的声音响起，那些黑色的血管再度从脖颈上攀爬到姬岐轩的脸庞上。
而四周的死侍仍旧未能杀绝，他们不顾一切的涌来，信奉着古之神明，以生命代价消耗着男人的气力和精神。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赢家拥有一切，败者再无翻身之地！
那些狰狞丑陋的黄色鳞片重新刺破了姬岐轩的肌肤，他再度开始龙化！
而他却要一边抵抗着中天黄土之王的精神同化，一边还得挥剑厮杀。
“屈服吧人类，我已见证了你的勇气，只要你屈服，本尊愿意手下留情，赐予汝之妻、儿女一同封神的道路，王权的桂冠为你保留，可好？”
帝鸿的声音带着万般诱人的蛊惑说。
“神啊，在我的认知里，你们从来高高在上，不屑与人类分享一丝一毫的权柄，更别说这高贵无上的冠位了，为何今日如此多话，恐怕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吧！”
姬岐轩冷哼一声，“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躲进我的身体里，但显然这是一招险棋，只要你无法掌控我的意志，你也将灰飞烟灭！”
那声音不再言语，似乎应证了姬岐轩的推测。
“你此刻显露出气息，怕是已经到了极限，我是觉醒的屠龙者，体内流淌着克制你的血液，在你汲取我的力量供给自己时，你也再无法隐藏，必须跟我决一死战！”
“你如今也很虚弱，也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小丑！”
姬岐轩堪破了帝鸿的虚实，他体内的龙化暂时止住，此刻的脸庞，已经一半龙化，他的左脸是讥讽嘲笑的人类，而右脸却是愤怒狰狞的龙类，仿佛有一道界限从他的额头划下，一个人的脸上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
“闭嘴，你这卑贱之物！哪怕我这次也失败了！数百年后，本尊仍旧会归来，而你将埋葬于尘土里！”
帝鸿仿佛怒了，那威严的声音无法再克制住，暴露出了自己的情绪。
“那就够了！”
“以卑微的人类性命换取高贵无上君主的命，这可太赚了！”
“一次次埋葬你们，便是我之一族的宿命！”姬岐轩一个虎跳，挥剑劈斩，将眼前的大地斩出一道宽约十米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大量的死侍掉了进去。
这些死侍也并非无限的，他们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在减少。
一旦姬岐轩撑过了这道考验，那么局势立刻将会翻转！胜利的天平也将在顷刻间变化！
“那就死战吧！”帝鸿忽然呐喊道，“赌上彼此的命！”
下一刻，姬岐轩身后忽然冒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那影子高俞三米，逐渐变得清晰，他下半身埋进了姬岐轩的背脊，却能分明地看见蛇一般的躯体，上半身则显露出一个威严男子的模样，头戴十二旒的冠冕，身披明黄色的五爪龙袍，却又长着麒麟似的骨角，通体布满了黄色的鳞片，身躯扭动间隐约有金光灿灿。
这便是帝鸿神君的真身，虽然只是幼年体，也足以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这位神明显露躯体，便是为了做最后一搏了。
同时，最后的死侍更加疯狂的向他进攻，消耗男人仅存不多的精力，而帝鸿则挥舞着利爪刺向男人的胸膛。
他恐怖的爪刃深深的陷进了姬岐轩的身体里，化作了一个个巨大的窟窿，血水不停地从男人身上喷涌而出，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染红。
可面临如此艰难的局面，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男人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神明，你上当了。”
只听古奥森严的龙文从男人的嘴中吟唱而出，刹那间从虚空之中凝结出一道道金色的锁链，那锁链如巨龙般向着每个死侍的胸膛贯穿而过，将他们串成了一条条线，就像是珠帘！
最后所有的金色锁链皆穿过了帝鸿的身躯，也将姬岐轩的胸膛刺穿！
言灵·诛仙缚龙锁！
这也是黄帝血裔才能驱动的超级言灵，以自身为献祭，将敌人的力量封印，与自己牢牢的锁在一起！
如此状态下，他们的性命也会无可撼动的连接在一起，只要在言灵持续期间杀死施展言灵者，被锁者的生机也会断绝，如今这个形态的帝鸿神君根本无法抗衡。
他其实一直在等，等帝鸿神君忍不住显露真形，唯有这样自己驱使这个超级言灵除掉他！
他其实不停地挥动轩辕剑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却硬撑着表现出强大生机，以激怒帝鸿的方式逼他出来。
帝鸿无法再驱动任何龙王的力量，每一条黄金的锁链都穿透了他的胸痛，压制着他尊贵的血统。
“你固然是神，可那又如何，曾经的人类战胜了你们拥有了世界，那我便能再次复刻这一幕！”
姬岐轩的生机正在快速的凋零，这个超级言灵一旦施展，他便只剩下几分钟的生命了。
可是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帝鸿和他的死侍便无法动弹。
男人艰难地扭过头，他的龙化已经消失，变回了那副熟悉地吊儿郎当模样，万分郑重地看向了姬长恨。
姬岐轩将轩辕剑丢在了地上，眼眸复杂而期盼地看向儿子，“长恨，等会儿你捡起这柄剑，然后狠狠刺穿我的心脏，将胸膛彻底绞碎，再把我的头颅斩掉，彻底的杀死我！你体内流着黄帝的血，现在只有你可以驾驭这把剑！”
姬长恨愣愣地听着父亲说的话，一时呆住了。
“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杀死一位龙王！哪怕你不忍心出手，我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一边说着，姬岐轩的喉间涌出乌黑的淤血。
他的头发正在快速的变白，肌肤变得褶皱，整个人不可逆的衰老。
“不……不。”姬长恨傻傻地摇着头，泪水从他的眼眶夺路而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要对自己这般的残忍，明明是一家团聚的时刻，他却要永远的失去父亲了。
“别犹豫不决了！我的言灵维持不了多久，一般帝鸿挣脱了束缚，那么你、妹妹，和妈妈都会死的，不仅仅是他们，整个华夏大地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姬家的儿郎拿出你的血性！”
“拿起剑，杀死我！”姬岐轩怒吼般咆哮道，眼眸里有决绝的明光。
姬长恨艰难地看向自己妈妈，却见那个女人在微笑。
她紧紧抱着晕厥过去的女儿，觉得男人陌生而又威武不凡，真不愧是她爱了一辈子的人，她将女儿交到了姬长恨的怀抱里，蹒跚着走了过去，伸出手轻抚着男人逐渐苍老的脸庞。
“抱歉，我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卷入这个可怕的世界，没想到最后没瞒住。”男人挠了挠头。
“你真是我的大英雄。”女人的泪光汹涌流淌而落，口腔里都是苦涩的咸味，她轻轻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旋即，她扭头看向姬长恨，紧紧攥住了拳头，发狠似的，搏命似的喊道，脸颊上青筋虬露，显得有一丝狰狞：“姬长恨，你还在等什么！”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未觉得空气是如此的沉重和粘稠，他看见男人已经白发苍苍，仿佛是七十岁的老头，他的双膝变得无力，直接跪在了地上，眼眸愈发浑浊起来。
“儿子，快啊！杀了我！”
黄金的锁链隐隐有松动的痕迹，帝鸿见状忽然大笑了起来，“人类的情感真是有趣的东西，能让人一个人无比强大，却又能让一个人无比的懦弱，他不敢弑父，否则这一辈子，只要一闭眼，变会梦回此刻，成为一生的梦魇！”
可话音刚落，姬长恨忽然奔跑起来，捡起了轩辕剑，呲牙咧嘴，像个噬血的狼崽子，眼眸里全是狠绝，一剑刺穿了男人的心脏，并且紧握着剑柄，开始狠狠地搅动！
“爸！”
他无助的大喊。
“爸！”
他在嘶吼，他在哭泣，脸庞全是泪水，像是这个世界下了一场无穷无尽的暴雨，全部砸落在他的脸庞。
“好——！乖儿子，爸爸爱你，要当一个顶天地里的男子汉，保护好妹妹和妈妈。”
“再见……”
少年郎咬破了嘴唇，怒吼着举起着剑，斩掉了男人的头颅。
浓稠的鲜血如喷泉般向着天空喷涌而出。
如此盛大，如此妖冶，如此令人炫目。
似在赞颂一个伟大父亲的逝去。
中天黄土之王，帝鸿神君，也再次被人类埋葬。
十五岁的那一年，姬长恨觉醒了龙族的力量，他第一次使用这力量，却是用来杀死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