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除邪具区诸宗合势，争风云上虬须引蛟。
具区泽妖气一现，满洲俱惊。各处正道仙宗都遣人来探。众仙大都心中疑惑，自上古以来，九泽洲内各处大泽，便都是人族繁衍生息之地，几乎从未有过这般大妖出世之乱象。
各方修士遥观此地气象，便知应当是有一族妖兽自太古而来便蛰伏在此，其中那头妖皇竟已是破境合道了。众仙宗商议一番，由两位合道境修士压阵，一洲数千仙人奔赴具区泽除妖。当然也不忘派人去其余几处大泽镇守，以防不测。
清净山天相峰，上李诀与齐萱正相拥而眠，虽日上三竿犹无起意。
赵霁推算一番，觉得此事蹊跷，九泽洲有这般横祸，事先竟然毫无预兆，一洲气运和天时倒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
祸星其实早已浮现，当下正高悬在九泽洲上空。只是这颗祸星的轨迹被大能出手掩盖，圣人之下自都无从察觉。
看了眼李诀和齐萱那紧闭的房门，赵霁皱眉，摇头不已，便不打算让他们去凑这次热闹了。
他自是清楚无比，妖族如今莫说多出个合道境，便是多出个妖圣又能如何？太古先后两位剑道圣人，把能出来蹦跶的那些大妖，几乎都砍遍了。真以为齐祖开天裂地那一战，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此次看似大妖出世祸乱苍生，背后真正的执棋者，依旧是人族自己。
自齐祖陨落之后，天下人族未必就比妖族强多少，但人族却是当真要比妖族更为阴险狡诈。各类邪术、诡道层出不穷，这五洲各家名门正派，哪个不是道貌岸然，其实背后都偷偷有些见不得光的动作。
当下五洲大能，都不过将妖族当作棋子，只待时机一到，好使一手“驱虎吞狼”罢了。
现如今赵霁需要关心的，只是那些真正把持五洲大势者的意图，当然，更重要的是，天意如何。
赵霁正沉思时，忽而两道人影自一旁经过，都是向他躬身行礼便立刻闪身而去，待他回神之时，李诀和齐萱已经早已离开了清净山地界。
他二人自是得了吴渔的消息，具区泽附近有一场猎妖盛会，可能会有合道境之间的交手，不去的话有些可惜。
李诀与齐萱一合计，反正在天相峰上也无事可做，去具区泽就全当赏景游玩了。
两人驾云一路东去具区泽，李诀则此刻已经从与佳人一同游历河山的畅想中恢复了理智，九泽洲的山水形貌自他的心头浮现。
具区泽似乎是位于俗世王朝楚国境内，而楚国与刘代如今所在的宋国接壤。如果他先前在宋国探查到的消息还算准确，那么此刻宋国应该已与楚国交战，而偏偏此刻具区泽内的大妖出世……
李诀不禁心中一叹，这个刘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世时就遇上了九泽洲与妖族全面开战，如今稍微在人间有所起势，便又遇上了大泽之中的大妖现世。怎么颇有一种天命之子的感觉？
他这次倒是半点不担心刘代的生死了，但是既然天意昭示，而且吴渔前辈也给了指点，那他还是要去看看刘代如何了。
两人逐渐临近具区泽地界，周围也遇上不少本洲仙门的修士，不少人都向李诀齐萱主动行礼，或上前来问候几句。
毕竟经过了上次问剑之后，李诀也算是在本洲颇有些名气了。
但大多数宗门底蕴深厚，或是山上交友广泛的练气士，却都对李诀和齐萱二人敬而远之。
毕竟“齐”这个姓氏，在五洲之内可不算什么“德高望重”。
此次除妖大会，相较于上次各家宗门各自结盟、随意出手有所不同，大多仙门都明显调度有序，彼此配合与分工都显得默契无比。
李诀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当即明白这是大多仙门为了应对稍后的五洲动荡，已经开始了抱团取暖。这也是在所难免之事，连同自家清净山也是一样的。虽然清净山依旧以避世为主，但因自己与齐萱结为道侣之缘故，无形中也就踏上了逍遥宗这条“大船”。
五洲在太古之时本是妖族一家独大的局面，人族自诞生之日起只能在各处夹缝之内苟延残喘。
虽然因金丹大道无比契合于人族道躯，但妖族数万年的积累却也不是人族轻易便能撼动的。
当日数位妖祖各自盘踞一方，麾下无数妖皇妖帝何其威风八面，万灵唯有尽皆俯首而已。那时却又有何人能想到，后来一个姓齐的年轻人族剑客，能将这一切盛况尽皆覆灭。
自齐祖剑开天地之后，太古便开始了此姓人族的黄金时代。一位剑道圣人的威慑力到底如何？此事可以详细问问妖族的几位妖祖。
倒也不对，毕竟那几位妖祖已经不能再开口了。
终究是剑有双刃，齐祖与齐氏的衰落乃之覆灭自非旁人能将之撼动。唯因业障所至，自取灭亡罢了。
齐氏衰亡以后，三教大兴，儒释道三家虽不各自排斥，毕竟释、道二家道在山上，而儒家志在人间，故而总体上虽是三分天下的格局，但各洲之内大多也互有穿插。
譬如当日之九泽洲，虽然道教最盛，但儒教那科举致仕、修身治国的教义也依旧盛行。山下大半王朝除了信奉仙人，需要与各宗练气士打点关系、供奉香火，也都是尊崇儒学，大兴文庙以祭拜至圣先师。
然而三教之衰落，却更加令人捉摸不透。既非妖族那般被外敌覆灭，也非齐氏那般为天地所厌，反倒像是在其香火最为鼎盛之时，主动放弃了对五洲九天的把握。对其中内情，李诀也所知甚少。毕竟师父他老人家从来只让自己“一心相道”，无须了解这些“天地间头一等无聊事”。
或许在师父他老人家眼里，这些兴衰更迭、尔虞我诈确实不值一提。但李诀更愿意相信的是，师父他是有意让自己避开这些旧事，免得沾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因果”。
李诀也只能感叹，师父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这个当弟子的，不还是把天底下最大的某个麻烦，分了五分之一回清净山了吗？
李诀如今所知道的这些隐密大多是从吴渔、齐圳两位老前辈处得来的。他们两位提起太古妖族一般都无甚忌讳，但凡是李诀开口问的，或是他们一时间忽而记起的，都会详细告知于他。对于齐氏的旧事也愿意如此，他们甚至连齐祖有几房妻妾，多少子女，妻妾的出身有无其它族类之血统等等“秘事”都能告诉李诀。
李诀觉得，从这类旧事中最大的发现就是，确定了齐萱祖上没什么妖兽血统……
但无论是镇定温和的吴渔还是看着有些“愣头青”的齐圳，提起三教之事却大都含糊其辞，仿佛是颇有顾忌。李诀对此也能理解，毕竟三教虽然衰落，但道圣境界的几位三教祖师、教主却还大多在世，虽然不少都去了天外，但谁又能保证，天外的圣人就干涉不了五洲九天之内的人和事了？
如此想着，李诀心头不禁又浮现起那位慈祥的“玄归”老祖之身容了。对方似乎只是普通合道境，却能轻易在天外以“降真”之法，为他重新塑造一副道躯。他如今越是对天地间大道感悟深刻，道境越是高深，便越是觉得对方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天外之“飞升者”，不应当是与此间大道彻底断绝了关联吗？
李诀便又对“飞升”一事有了些想法。
五洲九天之内，究竟是何时才兴起了“飞升”之事？
太古曾被妖族追杀的万灵中，似乎就有不少合道境主动逃去了天外；在齐祖大杀四方妖族之时，也有不少妖族大能遁去；直到后来三教兴起，“飞升天外”一事，似乎才成为了五洲九天之内的一种成就大道的方式。但三教祖师这些大能，分明也是在五洲之地成就了合道境……
太古时期的合道境与道圣，他们本已是选择了做此间大道的“守门人”，为何还能去往天外？那么如今的这些合道境，是否也有机会主动离开五洲之地？
若是如此，天道对于这些大能的束缚之力究竟能有多少，便值得怀疑了。试想一下，若是天外的飞升者，都有机会回返五洲之地，那么此间天地，处处都是大能道场，凡人之因果轮回，尽在他人“大道”之内……
李诀一时间有些感到恐惧，因为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若是天道不允许世间同时存在过多大能，而万灵中的合道境与道圣，在你死我活做减法之外，找到了另一条出路：飞升天外。
而待天外飞升者多到足够数量之时，他们是否就可以联手对天道来一场世间最庞大的“反客为主”？
或许三教的突然盛极而衰，便是在为此等“惊天”大计做铺垫？
李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他怕这就是真相。一个即便他知晓了，即便世间有灵众生都知晓了，即便天道也知晓了，却无法改变的真相。
如今天道掌管世间一切大道，与将来可能会发生的由“飞升者”掌管大道，看似并无区别，甚至飞升者会比天道做的更好，但这座天下便将会失去一样至关重要之物——
变数。
飞升者若不允许第二个“齐祖”出现，那么他们便会随手抹掉任何一个有可能之人，甚至不需要抹杀，毕竟对方的一切命运，都被飞升者所掌控。
发觉李诀忽而道心震颤，齐萱握紧他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李诀向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早日飞升。”不过这次，他加上了另一句：“你我一起。”
齐萱重重点头，却又开口道：“师父曾与我叮嘱过一些话语，事关五洲天地的某些真相，要我在你需要时说给你听……”
李诀摇头道：“如今的我，尚且境界低微，却是时机未到，你且等日后再与我说不迟。”
齐萱一笑，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隐密。师父的原话是，五洲九天远比你所想的更为辽阔，天下修士也未必就尽是些蝇营狗苟之徒，李诀，你可敢陪萱儿在此间闯上一闯？”
李诀听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话几乎已是细不可闻，一时间也是有些觉得好笑，便将她揽入怀中，随意逗弄一番，更是让齐萱羞不自胜，满面通红。
正此时，忽而两人附近来了十多位修士，却是逍遥宗来此地除妖的一众年轻仙人。
这些人一来，李诀和齐萱便都感觉有些不对味儿了。李诀与齐萱暗中传声，酸溜溜道了句：“却是不知是哪家的师兄，好生令人羡慕……”
齐萱闻言暗暗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果不其然，其中几位男仙人主动同李诀问好，虽然语气不善，但礼数还算周到。之后他们便要与齐萱叙一叙同门之谊，双方同行一阵，那些人多是在为齐萱大献殷勤，叮嘱些宗门事务和此次除妖事宜。
“萱儿师妹，此次妖族忽然发难，定然是有备而来，你此去杀妖可千万要小心谨慎。我与诸位师兄师弟都会在附近为你掠阵，以防有妖族偷袭，或是被某些别宗修士拖累了……”其中一位自称当代大师兄的逍遥宗弟子如是说道。
听听这话，就快把“李诀你离我们萱儿师妹远点”说出口了。
他当然不是逍遥宗吴渔的亲传大弟子，不过是某一长老的亲传，在此辈修士中入山最早罢了。吴渔的逍遥山内最重阴阳相济，弟子大多是一双道侣同时入门，却是绝对没有这般“年轻气盛”的男弟子的。
李诀心中自是觉得好笑。果真山上修士的岁月便不是岁月了。连来找自己的晦气的修士，都赶不上紧要时间。自己与齐萱相识相知，分明都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两人更是在逍遥宗掌门的指点下，双修了不短的时日，便是说一句老夫老妻也并非言过其实……
这些人如今才想起来找自己的麻烦，自不能说是“亡羊补牢”，只能说是“追悔莫及”了吧。
齐萱见李诀遭此羞辱犹不有所作为，竟还在一旁发呆愣神，便轻咳一声，示意李诀该表表态了。总不能让她这个做媳妇的护着他李诀吧？真当这是山下俗世间所流行的“赘婿翻身”之剧本吗？
李诀回过神来，却是先传声与齐萱抱怨一声：“又不是我粘的花、惹的草……”
齐萱这次是真的使上了些仙力，在李诀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李诀虽然吃痛不已，却仍是强忍着祭出那把剑气森森的仙剑“虬须”。
他一把将齐萱揽进怀中，却是故意向周围喊道：“萱儿师妹，你再靠我近一些。我这把剑有些不听使唤，周围百里，都容易误伤……”
言罢，那仙剑“虬须”果真光芒大作，无边锋锐的剑意向周围席卷而去，牵引得远处的具区泽都是波涛滚滚。
逍遥宗各弟子见状也暗道不妙，心中怒骂这姓李的小子不地道啊。虽然几人都有上品的护体至宝，但总不好真的一边全力抵抗仙剑之威，一边在李诀齐萱二人身边“受气”，一时间只好乖乖退去百里之外。
然而，李诀这把新得的“虬须”仙剑方一现世，具区泽附近所有妖族都是有所感应，而后这些原本已是被杀得丢盔卸甲的妖族，竟然各各目眦欲裂起来，拼了命般向李诀冲杀而来。
虬须剑？是那把用他们蛟虬之祖的本命虬须炼制的虬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