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8章 柳如烟至,献囡讨欢
“爷爷~爷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一道清澈如水,软糯甜美的叫声,宛若能够抚平内心疲倦一样,使人如沐春风。
嘎吱一声,破旧掉漆的木门,从墙内被人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的脸蛋圆润可爱,白里透红,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又大又圆,宛若两颗黑宝石一般,眉毛弯弯的,像两道新月,灿烂的笑容下,脸颊上藏着两个深深的涡梨。
“囡囡”丁老汉开怀大笑,放下鞭子,将对着他奔来的囡囡,一把抱在怀里。
丁囡囡将摸了摸丁老汉下巴短小的白须,温声道:
“爷爷…爷爷…,囡囡今天可听话了,一直都待在屋里…”
丁老汉放下囡囡,侧着身子,对着余知恩,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温声说道:
“寒舍简陋,小郎君肯屈尊而来,真乃蓬荜生辉,还望郎君万勿见外,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请!”
“岂敢岂敢…”余知恩赶忙回礼,沉声道:
“承蒙老伯厚爱,小子这厢叨扰了…”
囡囡将身子贴在丁老汉腿边,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余知恩。
“走了,囡囡…”
“噢…”
与此同时,幽寂的古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几位魁梧大汉的护卫下,正对着村落急速驶来。
丁老汉的庭院,是一座简单的一进院子,四四方方,三间卧房,靠北是茅房,大门进口两侧,一侧是牛圈,一侧是伙房。
进了院子,率先看到就是墙角的一堆劈好的,整齐摆放着的柴火,牛圈被一道栅栏隔成了两半,一大半是黄牛的,剩余的是一头半大小猪的。
进了伙房,气温骤然升高,伙房内简单的摆放几个木凳,几块柴火,一个圆灶、一个火坑,再加上一方木桌,这些物件构成了伙房的整体格局。
灶上大锅内,正煮着一锅滚烫的猪食,汩汩的冒着热泡,圆灶前面的火坑上,一个被烟熏得黑黑的椭圆状水壶,正在呜呜作响,茶嘴里面也在冒着滚滚蒸汽。
囡囡很懂事的端来一个木盆,当她转身对着火坑而去之时,余知恩赶忙快步上前,率先将水壶提起,倾斜着倒出许多热汤,放到木盆内。
囡囡身子不由的向后一缩,伸出小手抓了抓柔顺的发丝,圆润的脸颊上洋溢着一丝淡淡红润,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一枚小小的虎牙,模模糊糊地说道:
“蟹~蟹~,大锅锅…”
余知恩露出和煦的笑颜,柔声念道:
“真乖!”
“糊了~糊了~”小丫头忽然跳了起来,面色大急,她蹲下身子,两只小手合力一处,将火坑边上的火钳拿起,扒拉着草木灰,伴随着灰白的微粒飘荡起来。
不多时,两个沾着白灰,一大一小的红薯逐渐露出身影来,囡囡小跑着在角落拿了几张或是引火或是喂牛的枯叶,她将大的红薯包裹起来,细细地吹了吹上面的白灰,将之小心翼翼地递给余知恩,轻轻说道:
“大锅锅,吃…!”
余知恩望着散发出清甜香味的红薯,借着余光,他看到了囡囡清澈明亮的双眼,是那般的可爱,那般的真诚,一下便让余知恩的心头,升起一抹难言的晦涩,他微微抿唇,温声道:
“囡囡吃,哥哥不饿!”
囡囡面色大急,她摇着脑袋,咬着牙齿,急急忙忙地说道:
“爷爷说,家里来客人,不管吃好吃坏,一定要让人家吃上点东西…”
庄稼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么地地道道,热情朴实。
“小郎君莫非嫌弃乎?”丁老汉将老黄牛关进牛圈,走了进来,他一边净手,一边笑着开口:
“小郎君先吃点红薯,垫垫肚皮,待老汉净手,炒上一碟腊肉…”
“不可,不可!”余知恩赶忙出声,他的神色十分严肃,低沉道:
“承蒙老伯厚爱,邀我还家,然则晚辈惶恐,实不敢劳烦老伯如此兴师动众…”
余知恩顿了顿,朗声道:
“不敢相瞒老伯,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多做停留,待事宜,晚辈必定上门拜访,到时再好好欣赏欣赏老伯厨艺…”
余知恩眼角跳了跳,一脸凝重,拱手道:
“老伯盛情,宛若冬日暖阳,久旱甘霖,已然使我缓解了大半的旅途倦意,此情可鉴,我知老伯定是通情达理之人,万望老伯准我离去…”
“小郎君…”丁老汉眼中露出一抹怅然,他微微叹气,心中暗沉:
“他定生疑了,不若就与他言明了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郎君安坐片刻,届时是去是留,老汉皆不阻拦…”丁老汉眼眉微扬,他偏过脑袋,对着囡囡温声道:
“囡囡,进爷爷屋子去看看,爷爷放在床头的葫芦里还有没有酒…”
“好咧,爷爷~”
余知恩不明所以,他面色愠色,细细地看着丁老汉。
丁老汉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咬牙道:
“好教小郎君得知,老汉对郎君生起了什么样的念头…”
他面色难堪,垂头道:
“老汉年逾七旬,这等岁数,相较我等凡人而言,老汉即便明日身死,已然算是长寿之人…”
丁老汉一脸茫然,哽咽着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老汉怕呀…,旦夕之间,我若有个好歹,我家囡囡,她该以何谋生,聊以生计?小郎君也瞧见,她如此年幼,如此懂事…”
忽然,丁老汉眼中升起一抹精光,神色肃穆,朗声道:
“我观小郎君样貌,家中光景,至少是个殷实之家,决计不像我等一般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顿了顿,神色忽暗忽明,轻声道:
“这大雪的天气,小郎君孤身一人流落山林,想来定是家中遭难,方才流落至此…”
丁老汉双眼微眯,眼中流露出思量的神色,只低道:
“小郎君或是要去投奔亲友,然则小郎君想过没有,若是现身亲友身旁,不亚于祸水东引,恐会害了亲友白白遭受无妄之灾…”
“非…”余知恩默默听着,他这才开口,便被丁老汉出言打断:
“小郎君,老汉痴长你许多年岁,以心渡心,想来汝之亲眷,也不想你去寻仇被人害了性命,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
丁老汉坐直身子,眼中露出一抹沧桑,柔声道:
“世间为人父母者,大多不求子女如何大富大贵,唯愿孩子能平安健康,小郎君若能放下过往,安心过日子,老汉这里偏僻小村,想来你的仇敌,断不想到你会藏在此处…”
丁老汉轻咳一声,温声再道:
“小郎君若能如此,老汉愿将囡囡交付给你,作个童养媳…”
丁老汉低下眉头,底气略显不足,轻声道:
“老汉还能干个十年八年,断不会让你一人拖带着囡囡太过辛苦…”
末了,他又低沉道:
“老汉绝非言语诓骗你,留在我家白白做长工,即便小郎君允诺,老汉也会请来乡老,立个契约,作个见证…”
丁老汉慢慢站起,转过身去,柔声道:
“非是小郎君入赘我家,而是囡囡嫁给你,老汉此举确有趁人危难之嫌,但对小郎君而言,绝无一害之祸,望小郎君慎重考虑一二…”
“原是如此…”余知恩心中暗沉,他站立起来,神色肃穆,铿锵有力地说道:
“晚辈无福,愧负老伯一番苦心,若是晚辈能将手中要紧事办妥,他日必来此处再与老伯言明其中缘由…”
“晚辈告辞了…”
话语才落,余知恩微微拱手,快步推开木门,就在其快要踏出院子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丁老汉的声音:
“且慢!”
余知恩立下脚步,回过头,他的眼中倒映着丁老汉提着一个水袋,拿着火坑里烤熟的两个红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丁老汉快步向前,将手中东西,塞到余知恩手中,温声道:
“小郎君既有思量,老汉不便强留,这些东西带着,路上小心些!”
他上前半步,轻声道:
“可从后山而去,大雪盖地,必然无人…”
余知恩微愣,低沉道:
“多谢老伯…”
余知恩刚走几息,囡囡满面焦急地跑到丁老汉身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爷爷,囡囡没有找到你那酒葫芦…”
丁老汉弯下身子,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囡囡额头,眼中满是慈爱,轻轻说道:
“是爷爷记错了,不怪囡囡…”
“噢!”囡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双眼一亮,朝着伙房小跑而去。
丁老汉站在门口,深深望了望余知恩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些恍惚,约莫几息,他的耳边响起囡囡的询问声:
“咦?爷爷,大锅锅呢?”
丁老汉嘴角微扬,轻轻摇头,轻声回道:
“他去了他的想去的地方…”
“那他还会回来吗?”
“大概也许会吧…”丁老汉将囡囡抱在怀里,朝着伙房走去,朗声道:
“不管他了,爷爷给囡囡做腊肉,好不好…?”
“好啊!好啊!”囡囡朗声笑了起来,对着丁老汉亲了一小口,温声道:
“谢谢爷爷!那我们做好了,留下一点,万一大锅锅~回来了,热一热,他就可以吃了…”
“……”
就在爷孙俩话语间,小院的木门,被人一脚踹飞,噗咚一声,掉落在牛圈栅栏上,吓得老黄牛“咩~咩~”的叫起来。
那头半大的猪崽,也在一瞬间弹射起步,大叫着,在牛圈里横冲直撞。
没有鸡飞狗跳,但是却有牛鸣猪脚,安静的院子也在一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听到动静,丁老汉眉目紧锁,抄起菜刀,快步来到院中,印入眼帘的是,四个一脸凶相的彪形大汉护在一位衣着艳丽华贵的妇人四周,妇人身后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子。
细细去看,那妇人不说生得倾国倾城,但也是十里八乡少有的俏佳丽,她的一双眼睛,也是大大的,与年少的囡囡有着四五的神似。
丁老汉握紧菜刀,神色凛冽,冷冷出声:
“柳如烟,汝来做甚…?”
柳如烟上前一步,轻轻摇头,蹙眉道:
“提刀见客,这般粗鲁,如何让我将囡囡放心交给你带她长大成人…”
丁老汉哈哈大笑,指着倒在牛栏边上的木门,反问起来:
“汝这般来势汹汹,好似野兽入家,倒还反来说我粗鲁…”
“你与我家已无瓜葛…”丁老汉神色肃穆,提起脚步,上前三步,拧眉道:
“若是客人来家,自是烧菜热酒,尽力招待一番,可若是豺狼入家,自当提刀弄棒打杀出去…”
就在这时,囡囡一下从伙房内跑了出来,她躲在丁老汉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柳如烟一伙人,忽然,她的眼角湿润了起来。
“娘亲…”
“囡囡…”
柳如烟冲着跑向囡囡,见状丁老汉并未阻止,他的心中也是升起一种期待,若是柳如烟将囡囡带走,至少是比跟着自己这个遭老头子要好上许多的。
当然,前提是柳如烟要真心对待囡囡。
丁老汉侧着身子,留出母女相聚的空间,他默默站在边上,打量着其余来人。
这时,站在柳如烟身后老妈子,忽然张开大嘴,大笑起来,露出泛黄的牙齿,吆喝着:
“果真如十三姨太说的一样,生得水灵灵、圆润润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囡囡,伸出粗燥的双手,狠狠捏了捏囡囡的小脸,而后,她蹲在地上,摸了摸囡囡的胸口,自顾自的说道:
“十三姨太,你倒是给老爷立了个大功,只需将这小丫头带到府中,待晚宴要开之时,再取出她的心肝,到时定然会让大老爷满意…,老身在钱家待了大半辈子,知他最喜吃新鲜的心肝…”
“吴妈…”柳如烟眼中露出一抹慌乱,她一把将囡囡拥在怀中,紧紧抱着,眼中泛起涟漪,垂泣着,喃喃念道:
“囡囡~”
“怎么?舍不得了?”吴妈眼中露出一抹不屑,讥笑道:
“这可是你自己在老爷面前提起的,当时可无人逼你,如今倒来惺惺作态?看来你这心还是不够狠啊…”
老妈子深深叹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低沉道:
“你这时年轻,确有几分姿色,自是可以凭着床纬功夫讨得老爷欢心,可你一旦上了年纪,到时年老色衰,到了那时,只能是母凭子贵才可获得富贵,安享余年,如是不然,届时你只怕还不如府中使唤的丫环…,老身劝你,趁着受宠,还是紧着心思,使出浑身解数为老爷诞下子嗣为好…”
吴妈顿了顿,低沉道:
“咱们平凡女人,向来如此…”
她眼中露出一抹冷意,低下眉头,再道:
“再说了,大老爷何等人物?那可是身具灵根的修仙者,以后可是要长生不老的神仙,你这小丫头的心肝,能被大老爷吃进肚中,那可是累世才能修得的福分…”
“寻常人,哪里能有这样的机遇…”吴妈嘿嘿一笑,面色逐渐冰冷起来,她站起身子,冷冷说道:
“走吧,归途尚远,若是太晚了,只怕会扫了大老爷雅兴…”
早些时刻,丁老汉默默进了伙房,他原本的心思还以为这柳如烟是好心来接囡囡的,没成想这才来到门边,便听到了这老妈子的议论声,一下便让他七窍生烟,怒发冲冠,大声喝道:
“柳如烟,你这妇人,好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