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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通缉令上的男人
挂蜂崖人迹罕至,因为有许多挂蜂而得名,偶尔有些胆大的人还会到挂蜂崖割蜜。
去挂蜂崖路途遥远,危险重重。
我瞒着家里人,去朋友家借了一把偷偷藏起来的猎枪,又背上一些干粮,顶着烈日,雄心勃勃地走进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因为害怕遇到黑熊之类的野生动物,我提前把子弹上了膛。
风餐露宿两天之后,我按着那些老人描述的方向和地貌特征,来到挂蜂崖脚下。
那是我心之向往的地方,我抬头一看,就确定是这地方无疑。
两座如犬牙一般的山峰直指天空,就像一道雄伟壮阔的大门一样,中间是一个垭口,那些老人告诉我翻过两座山中间的垭口,就是挂蜂崖。
时间不早,我找到一个小石崖,在下面燃起篝火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我唤醒,我就捡着稍微平缓的地方迂回着往垭口爬去。
越到上面,植被就越少,低矮的有刺的灌木丛密密麻麻,不得不用刀子砍开一些荆棘丛才能通过。
如果不是有宝藏这样具有吸引力的念想支撑,我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爬到垭口已是正午,影子被我踩在脚下。
垭口中间有一堆乱石堆,高一脚矮一脚艰难地穿过之后,我看到了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风景。
紧贴着地面、枯黄的野草还没发绿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映山红,那时花开得正艳,像火一样熊熊燃烧。
映山红花盛开的缓坡下面,有一座高耸的悬崖,这里就是挂蜂崖,高达几百米的悬崖峭壁下面,一条表面呈绿色的江流缓缓流淌。
这片映山红中,有一株巨大、古老的映山红鹤立鸡群。
那株巨大的映山红明显与贴着地面长的映山红不是一个品种,不知道它为何生长在这里,也不知道它生长了多少年的时间,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我朝那株巨大的映山红树走去。
我走过映山红开的花丛,来到那株古老的映山红树下,看着它那古老粗壮的躯干,上面挂着一些苔藓类的寄生植物,古老的枝丫上那红艳艳的花朵生命力十足。
我惊叹不已,一时竟然忘记是为了寻宝而来的。
如果是一个诗人站在这个地方的话,我想他一定会写出一首流传千古的诗篇来。
我沉浸于幻想之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以为是有什么动物偷袭,大吃一惊的我急忙拿下猎枪转过身准备开枪时,一支枪管已经率先抵住了我的脑袋。
我心里暗道不好,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哪里熟悉我又说不上来。
“干什么的?”猎枪的主人问我,声音我有些熟悉的感觉。
“来找宝藏的。”我语气颤抖。
“宝藏?什么宝藏?”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充满不信任与嘲讽。
“是的,千真万确,我听老人说古时候有个大户把银子埋在了这个地方……”
他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我的话:“这个故事我也听过,不过鬼才相信。我想,你来找我才是真的吧?小伙子,我看着你有些面熟。”
“找你?”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确实是见过这个男人的,而且还不止一次,那是在村村寨寨的电线杆上贴着的通缉令上面的男人阿尔斯郎。
绝望从我的内心里升腾起来,看来这次求财不成倒丢了小命,可悲的是连丢在哪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但我也心存一丝幻想,他毕竟是我同学的父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尔斯郎犹豫不决,最终他没有扣动扳机:“我们的生命就像这些花朵一样短暂,你摘掉它,就没有了。”
我觉得有些道理,但又极度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浑身冒汗等待死亡,吓得就要尿裤子、感觉灵魂就快离开身体的时候,抵着我脑袋的猎枪离我而去,我知道我捡回了我的小命。
如释重负的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恍恍惚惚地听见阿尔斯郎叹了口气:“这是命运。”
“啊,飘来叔叔,真的是你!”我庆幸捡回一条小命。飘来是阿尔斯郎的小名。
飘来点头,或许是我跟着他的儿子到他家玩过他对我有印象的缘故,他才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心软了。
“这是命运。”我听到他说,“你把我带到派出所去吧,这样你可以得到一万块的赏钱。”
“叔,我真不是来找你的。”我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心里盘算着小命没交待在这里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想领什么赏钱,“你去自首吧,我是护林员,我不为找你领赏的事情而来,也从来不想管这样的事情。”
“去自首,就没人领得到赏钱了,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条件,我有一个要求,你拿到赏钱之后,要分给我父亲一半。”
我的心动了一下,这可是一万块钱呢,不知道我这护林员要多少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但又觉得这财富来之不义。
“小伙子,我大概记得你,但是记不得你叫什么名字了。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你和吉雅赛音兄弟去我们家玩过。”
“是的,你还带着我们去捉江鱼呢!你划着筏子,带我们江心玩水。”
“那你知道孟扶桑吧?他和你是一个寨子的。”
“听说过,不过不熟,他不在寨子里长大。”
“我想请你帮个忙,把我送去派出所后,把这个信封交给孟扶桑,他最近在沙麻柳市,但是你不能打开看这封信,省得惹麻烦。”
我点点头。
最后,飘来说:“我想要告别我父亲,可是我家附近肯定有警察在盯梢。你能帮我见到我的父亲吗?”
“如果不惹上警察的话,那还是可以的。吉雅赛音他们兄弟两人呢?”
“死了。”
“死了?”
“是的。”飘来眼神低垂、语气低沉,“他们贩毒,前不久被枪毙了。”
“啊!不可能的!我知道他们兄弟两人,他们那么老实,还经常被同学捉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毒品长什么样子呢!怎么会贩毒呢?这是怎么回事?”
轰的一声,我的脑袋像遭遇雷击一样,心脏在怦怦直跳,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吉雅赛音兄弟,他们像冰块一样纯洁。
他们虽然个头比同龄人都高,但是他们却从不欺负别人,被人捉弄的时候也是报之一笑,从不跟其他人发生冲突。
虽然我调皮捣蛋,但是和他们却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背包里装着各种好吃的东西,都会分给我一份。
有一次在学校外面,几个看不惯我的小杂碎要打我一顿,急忙赶来的吉雅赛音兄弟马上就跟他们扭打在了一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去他家的路很远,走路从我家到他家的话要走七八个小时,在那个信息闭塞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事情。
多好的人啊,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飘来表情异常痛苦,不愿再多说,他指着悬崖下面的沙滩:“你去找到我的父亲老九,和他乘船到这里来。如果有警察盘问,你就说你是乘客。”
我很好奇:“你怎么到下面去呢?”
飘来指了不远处的山坡,那山坡陡峭,和我们脚下的悬崖陡峭程度也差不多,我断然是不敢下去的。
飘来的父亲名叫布日固德,排行老九,平时大家都叫他老九。
于是我原路返回,启程去飘来家,听说路上会有警察,我就把猎枪藏在路边的一个乱石堆里,第二天才来到老九家。
路上我真的遇到了一个便衣警察,他递过来一支烟,友好地向我出示了证件,拿着飘来的照片问我:“我是警察,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没有,但是在电线杆上见过。”
那警察就放我走了:“见到他要马上打报警电话,记住,他是个危险人物,不要与他接触。”
“谢谢你的提醒。”
我想:“危险倒是真的危险,我昨天才在他枪下捡回一条小命呢。”
到老九家里,我左顾右盼,确定旁边没有警察之后才问:“老九爷爷,你还记得我吗?”
布日固德点点头:“我记得,我记性好着呢,你这个小伙都长这么大了。”
我不放心又看了周围一眼,没有什么人在旁边,也没有渡江的旅客,我告诉布日固德:“飘来叔想见见你。”
布日固德激动起来:“他在哪里?”
“挂蜂崖下面,你跟我来。”
“我就知道他在那里,如果没有警察在附近盯着我的话,我早就去找他了。”
布日固德和我来到江边,江边有一根粗壮的木桩埋在沙中,上面缠着两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分别拴着一只竹筏,还有一艘烧油的小船。
布日固德解开拴着船的铁链,用力拉拽了发动机上的一根绳子,发动机就突突突响了起来。
这时候,有两名警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九叔,你要去哪里?”
“我要他送我去江边村。”我说。
老九的职业是摆渡,这样的回答合乎情理,没有破绽。
一名警察检查了船只,跟另一名警察说船上没有食物,江边村那边也有人看着,两人小声沟通几句后,那民警又对着布日固德说:“老九叔,如果见到阿尔斯郎,务必让他投案自首,可以争取从宽发落。”
布日固德点点头,载着我慢慢往下游驶去。
一路无话,我问布日固德,为什么吉雅赛音兄弟要去贩毒,可是我的话他都当作没有听见一样,我不得不挨过非常难挨的一个小时,我们才到挂蜂崖下面的沙滩上见到了飘来。
父子俩说了很久的话,我到一旁的一棵凤凰花树下等着打盹,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了多长时间。
“小伙,我们走了。”直到我听到布日固德叫我。
我们上了船,布日固德驾着船继续往下游驶去,在离下面一个村子不远处停了下来,他说:“不能再往前了,前面路上可能会有警察。”
老九拿出一把腰刀交给我:“你拿着这把腰刀抵着飘来,说是你制服了飘来。”
我和飘来下船,走进山里。
飘来带着我绕来绕去,我稀里糊涂就跟着他绕到乡政府所在地。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没什么人,热辣的太阳把水泥地面晒得发烫,阵阵热气从地面往上冒,两边的商铺也没有几家店铺开门,偶尔开门的铺子也没什么生意,店家坐在里面打盹。
飘来低着头,匆匆走过街道,跟我来到派出所。
值班室里的民警见我们进来就问什么事,等他看到飘来的时候就变得惊恐起来,急忙拔出枪来指住飘来:“不许动!”
我说:“别怕,他已经饿肚子好几天了,我发现了他,他已经没力气逃脱了,他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我拉起遮住腰刀的衣服,露出布日固德交给我用来抵着飘来的腰刀来,意思是说飘来已经被我制服了。
那民警命令飘来:“把手伸出来!”
飘来顺从地伸出双手,那民警飞速地将他铐起来,然后才喊同事出来。
他们让我在这里等一下,我收回腰刀,看着他们把飘来从一道后门带走,转个弯就消失不见。
两个民警出来之后,在办公室让我做了笔录,问我是在哪里发现飘来的,如何带他来投案的过程。
如果这算串供的话,这些都是我和飘来路上就已经串供好的了,他们记录下来之后,让我签了字按了手印,记下来我家的地址,说赏钱要过几天才能拿到。
果然,几天之后我就拿到赏钱,我就打算把赏钱全部拿给老九,父亲也支持我这样做。
我去送钱的时候,因为飘来已经落网,周围盯梢的警察都撤了,布日固德收下钱,没有说话,他拿一半给我,我没要。
我原本想听听他讲讲飘来的故事,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只拿了一百块钱,打道回家,找到常有,给了他一百块钱,虽然我此行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宝藏,但确实是发了一笔横财。
回家的路上,我的腿是软的,飘若游魂。
这几天梦一样的经历让我对飘来一家的遭遇充满了好奇,吉雅赛音兄弟为什么贩毒?他是因为什么而被通缉?为什么……
我在口袋里摸到了他给我的信封,拿出来端详了一阵,信封用胶水粘好,表面什么也没写着,信封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秘密?与吉雅赛音兄弟有关吗?我很想打开看看,但又想起飘来说的,看到了会惹上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飘来要我把信送给孟扶桑,可是,这么大一个沙麻柳市,我上哪里去找孟扶桑呢?
于是我又去问常有,这次常有的两条白蛇又盘在他的脖子上,嘶嘶嘶地吐着芯子,看得我浑身发麻。
常有办闭着眼睛:“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守株待兔。”
我不解,欲再问时,常有却闭上眼睛,不肯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