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刷子

廷根市郊外。

清晨的阳光很好，照着这栋带有暗红色烟囱的屋子，屋前的草坪便在阳光下显得翠绿可爱、生机盎然。位于二楼的卧室正开着窗户，阳光洒入，靠窗的书桌泛起金色的光亮。一本摊开在书桌上的笔记因此被照亮，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

只见笔记上这样写着：

“居住在廷根市的极光会成员西里斯·阿瑞匹斯和海纳斯·凡斯特遵从极光会高层M女士的命令，成功找到了一位叫做卢泽·隆道尔的半疯青年，他的身上似乎有着真实造物主的气息。两人按照命令，诱骗并暂时控制了他和他的妹妹，并等待M女士进一步的指示。”

“然而，M女士却低估了卢泽的危险性。随着西里斯同卢泽朝夕相处，他身上的气息快速影响了身为秘祈人的西里斯，他的认知越发扭曲，最终彻底疯狂。他决定杀死卢泽，用他作为血祭，祈祷真实造物主的降临。真是疯狂啊，但是这一切都符合逻辑。”

“西里斯成功杀死了卢泽，但他的仪式会失败，他将完全失控，直至被赶来的值夜者小队击杀，而带领队伍的邓恩·史密斯会因为失控的西里斯，隐蔽地受到一点污染。”

（下面的几行字迹被划掉了，在更下面是几行匆匆写就的文字。）

“不可思议！不合逻辑！卢泽·隆道尔并没有被西里斯杀死，相反的，他击杀了对方，并且服食了析出的非凡特性，成为了序列9的秘祈人。”

“但是事态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西里斯写有卢泽秘密的信件意外焚毁，邓恩并不知道卢泽的危险性。警察局里面安插着极光会的眼线，他碰巧得知了西里斯被杀的事情，并且在当夜紧急告知了海纳斯。”

“被逼到绝路的海纳斯孤注一掷，决定举行疯狂的血祭仪式。这是之前M女士为奖励他们而赏赐的禁忌知识，但是由于成功率极低，海纳斯一直没有使用。但在今夜，他的仪式会非常幸运地成功举行。”

“仪式成功的海纳斯按照警察局内鬼提供的信息来到了黑荆棘安保公司，他正好避开了赶去他家的值夜者小队，因为双方选择的路线不一样，遇不到是非常合理的。”

“海纳斯在值夜者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入侵了。他将吞噬卢泽，制造一场极大的混乱......”

（又是大段被划花的字迹，在字迹底下，一根古典风的羽毛笔正漂浮在笔记上，明明没沾墨水，却在自如地书写着）

“可恶的卢泽·隆道尔！他又一次不合常理地活了下来！邪神的呓语居然对他没有效果，他的身上有着更深层次的秘密。”

“他简直如同那个讨厌的克莱恩·莫雷蒂一样，不断地打乱因斯·赞格威尔的计划......”

就在此时，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捉住了羽毛笔，郑重其事地另起一行，写道：

“但是没有关系，留给因斯·赞格威尔的机会还有很多。”

————

次日清晨，黑荆棘安保公司，休息室内。

哗啦哗啦翻动东西的声音把卢泽吵醒了，他坐起来，看到妹妹赛西莉娅正背对着他，整理着一个破烂的手提箱。外面大厅也不断传来喧闹，人声杂乱，兼有搬动家具的响动。

哦对，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来着。

意识慢慢清醒，卢泽回忆起了昨天的遭遇。意外死亡，穿越，妹妹，邪教徒，邪神，还有值夜者，疯狂的仪式......海纳斯死后，他的遗体慢慢析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球。卢泽见到后立刻就认出来，正是当初西里斯强迫他吃下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秘祈人序列魔药了。这之后，邓恩安排他回休息室睡觉，自己则继续调查案件。

说起来，我昨天晚上连杀了两个人啊。

卢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掌白皙修长，和昨晚沾着血的样子截然不同。

出乎他预想的是，他并没有什么负罪感，也没有什么不适感。是因为秘祈人的魔药扭曲了自己的认知，把自己变得冷酷了吗？

不对，卢泽回想起来，他本身的性格就有些恶劣，心眼极小，报复心强。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对方都要来杀自己了，被自己弄死纯属活该。与其在意那些疯子邪教徒的死活，还是多关注自己的便宜妹妹更重要。

他把视线再一次投向妹妹。

赛西莉娅没发现卢泽醒了，此刻还在整理着手提箱。里面是几件干净却简陋的衣服、袜子和一些碎布头针线，几个陶碗、木汤匙，少量的便士硬币，用纸包着的几枚药片，以及一些杂物...这就是两兄妹当前的全部家当。

这个手提箱之前留在了西里斯家里，因为保护现场的原因，当时不被允许带走。为此赛西莉娅发了很大的脾气，直到海纳斯也已经伏诛，事件告一段落，才由卢泽主动向邓恩提及，从警方那边要了出来。

连夜过来送手提箱的警察非常不满，因为这里面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赛西莉娅非要马上讨回一个破手提箱，对自己大晚上跑腿一趟感到非常不爽，扔下手提箱就走了。

警察不能明白，卢泽却多少可以理解妹妹的想法。

——不过是穷人的执念罢了，毕竟这就是他们一家所有的财产。对于贫民来说，可能少穿一件衣物，少吃几顿饭，都会成为死亡的原因，为了活下去，必须竭力把拥有的一切都攥到手里。

“还在，太好了！”

卢泽听到赛西莉娅欣喜的声音，抬头望去，发现她从手提箱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把小刷子。

啊，这个东西我好像见过。

相关的记忆自动从脑海中浮现，卢泽想起来了。那是妹妹干活用的工具。

且说，自从父母双亡后，兄妹二人就断了生计。靠着微薄的抚恤金不能完全养活两人，年幼的赛西莉娅只能承担起赚钱的重任。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能留给一个柔弱少女赚钱的方式并不多，更何况经常发疯的卢泽又需要人时刻照顾。最后赛西莉娅选择了给火柴厂代工，每天在家里糊火柴盒。糊满一箩筐火柴盒，能赚两便士多一点，她一天大概能糊两三箩筐，再加上抚恤金，才让两兄妹勉强撑了几年。

所以曾经的卢泽，在每次清醒时常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妹妹侧坐在他的床边，绷着可爱的小脸，用那把小刷子利索地糊着火柴盒。当她发现卢泽醒来，便会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他露出开心的笑容，为他忙前忙后。

“卢泽，你醒了！”

就在卢泽被过去的记忆所包覆的时候，赛西莉娅终于发现他醒了，回过头冲他笑起来。

卢泽看到那副灿烂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了温暖又愧疚的感觉。他突然明白，过去的卢泽为什么能在邪神的疯狂幻境中咬牙坚持这么多年——或许就是为了再度清醒回到现实，去见那张等待他回来的可爱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