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衡四十六年·灵能使
正月初三，宋氏书院开学。清点人数后，司学很快发现，那个平时上课最积极、最爱举手提问的红毛小孩，今天竟然没来。他皱了皱眉，吩咐人去找。毕竟，学费都交了，不来上课，书院总得管一管。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带来的消息却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街尾那户人家已经走了。那个孩子，两天前就自行离开了。如果有事，可以把信留给隔壁邻居，他们会想办法寄过去。司学愣了片刻，心里先是沉了一下。这三年，谁不知道尚大娘有个好女儿？谁不知道她尚大娘是个通情达理、热情爽快的人？这样一个人，如今却走了。可接着，他的心情又变了。
他气。
气那个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她不知道尚大娘最希望她好好读书吗？她不知道尚大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学业吗？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连退学费都不来办一下？书院对于辍学生，都会退一半的学费的啊！
“啊，您是书院的人吧？”
司学带着一肚子气上门，原本准备把信交给邻居，让他们帮忙寄给尚瑾。可才一敲门，张叔抬头看见他，主动迎了上来，语气倒是比他想象的要轻松不少。
司学微微一愣，但还是开口道：“是，我来送信。这封信麻烦您帮忙转交给尚瑾。”
张叔接过信，低头瞅了眼，犹豫了一下，随即抬头道：“那个……小五——呃，小瑾走之前交代过，说她还会回来读书的，能不能先把学费压着？”
“继续回来读？”司学皱眉。
“嗯，您也知道，尚姐刚走，她想出去散散心，可能几个月就回来了。”张叔挠了挠头，语气倒是很自然，“再说了，她自己说，童试那些东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短时间不读书也没啥影响。”
司学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她……唉，可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出门在外，你们就这么放心？”
“哎哟，哪啊！”张叔摆摆手，笑得很是洒脱，“您是不知道，小瑾比我们这些大人厉害多了，能耐着呢，真不用操心。”
司学看着他，半信半疑，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行吧，那信就不用寄了。”他把信收回，语气放缓了些，“麻烦您等她回来的时候，带她来书院一趟。”
“没问题！”张叔爽快地点头，拍了拍胸口，“您就等着吧，小瑾肯定回来！”
司学看着他那毫不犹豫的神情，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尚瑾带着阿娘留给她的钱，一路向南。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可能是继续待在那个家里，她会忍不住流泪吧？至于为什么不往北走？北境太冷了。要添置新的厚衣服，可她的钱得省着用，再说了，她也不会做衣服。与其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不如向南走走，至少那里不会那么凛冽。
她坐在马车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刀。那是平日用来切肉的利刀。她把它带上了，因为握着它，像是阿娘还在她身边一样。她抬起手，将刀抛起，在空中旋转两圈，锋刃在阳光下闪过冷光，最后落下。刀柄正好握住。如果抓错了地方，手会被直接切开。所以，当她不断地抛刀、接刀，重复这个动作时，马车上的其他人都默契地离她远远的，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她倒是不在意，反正这样挺好，没人打扰，她就能随便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边扔刀，边思考。
灵能使，去哪里找呢？
书院里和灵能相关的也不多，但她翻遍了书院的藏书，找到的内容都只是在讲灵能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应用。真正有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阿娘曾经说过，只有灵能使，才能真正掌控灵能。可她在城西问了许多人，根本没人见过什么灵能使的存在。只是偶然在集市上遇到个外地来的商贩，他说有灵能的很常见，只是会用灵能的，在这种街道上可见不到。
幽州，是那个商贩给的线索。
龙州和幽州，都是直隶州。原因？因为这两个地方都靠着灵脉发展，直隶管理更方便——至少，书上是这么说的。尚瑾挠了挠头，把刀收回鞘中。她这次南下正好会路过幽州，不如去瞧一瞧。至于龙州……她总觉得那里不适合自己。原因说不上来，但有时候还是要遵从一下直觉比较好。
马车行得很慢。一路上总得在驿站歇息，不过这种带有灵力加持的马，跑起来还是比普通马快上不少。仅仅三天，尚瑾就已经抵达了幽州地界的一个小镇。她跳下车，交了车费，把行李甩到背上，目送马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等车影完全消失后，她微微侧头，抬起右手，试探着在空气中抓了一下。刹那间，一个耀眼的光球在她掌心浮现，明亮得像一颗小太阳。果然！她眼睛一亮，心头猛地一跳。从踏入幽州开始，她就能感觉到空气里流动着某种强烈的灵能，可她没想到，这里的灵能浓度竟然高到她可以随手凝聚一个光球！要知道，在城西，她需要耗费好几倍的力气，才能做到这一点。幽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尚瑾兴奋地握了握拳，把光球散去，背起行李，快步朝驿站走去。她的心跳加快了一些。在这种地方，她一定能找到灵能使，问个明白。
驿站外，不远的暗巷里，两个身影悄悄缩在阴影中，低声交谈。
“喂，你看那个小孩。”
“看到了，看到了……这头发，可真是红得扎眼。”
“不会是皇家的人吧？”
“呸，皇家小孩能跑到咱们这偏僻小城？做梦呢你。”
“那你觉得是啥人？”
“看打扮，估摸着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儿，离家出走了呗。”
“那……”
“还能咋样？抓了，等他家里人找上来，咱狠狠敲一笔！”
另一个人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低声嘶了一句：“大哥，这事儿……不太划算吧？”
“缺德事儿咱俩干得还少吗？就问你干不干？”
“嘶……”
短暂的沉默后，巷子里传来一声低笑。
“富贵险中求，干！”
尚瑾躺在床上，左翻翻，右翻翻——睡不着！她猛地坐起来，伸手推开窗户，整个人直接坐到窗框上，看着夜空发呆。到底去哪找灵能使呢？她入住的时候特意问了前台的伙计，可对方一脸茫然，说自己也没见过几个活的灵能使。还说那种大人物都是一走一过的，普通人哪儿能见得到？就跟她之前在书院查书一样，啥实用信息都没有。后来，她缠着伙计又问了半天，那人实在拗不过她，最后甩了一句：“要不你去暗巷打听打听轩金盟的踪迹？那帮人消息灵通，兴许能知道点什么。”
轩金盟。
尚瑾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之前书院的同窗提起过，说是个挺大的交易商盟，他家哪个亲戚就在里面混。当时尚瑾还算过，他家这个亲戚怕不是还没有阿娘跟自己的关系亲。
她抬头看着夜空，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钱——要是拿去买情报，够不够套出点有用的信息？用钱换情报，这道理她是懂的。在集市上，这种事见得多了，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人干这行。只是，她有足够的筹码吗？尚瑾晃了晃手腕，指尖微微亮起一丝光点——明天试试看吧。
又在窗框上坐了一会儿，尚瑾这才跳下来，准备差不多该睡了。她刚转身，突然听见敲门声——不对！
尚瑾的神经瞬间绷紧，立刻抽出刀，蹲在房间一角，隐入阴影。敲门声只响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门外，寂静得不太寻常。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她不是不会害怕。说到底，她也才十一岁，出门前李婶还念叨着她一个孩子在外头不安全，叫她多长点心。当时她是怎么回的来着？
——“再难处理，也赶不上那横冲直撞的黄肚猪。”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笑不出来。这种时候，确实还是挺紧张的。
门外依旧没有动静。尚瑾缓缓放下些许防备，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想听听外头还有没有人。
“啪——”
门猛地被推开！
尚瑾被吓得一跳，猛然退后，右手紧握利刃，左手蓄势待发，灵能在指尖凝聚，只要情况不对，她立刻释放一个强光——虽然没有攻击力，但足够让人短暂失明，她趁机逃跑就行。然而，下一秒，她怔住了。夜色之下，来人身旁漂浮着一个奇怪的生物，不是常见的鸟类，而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她的目光向下，注意到那人身后还拖着两个被捆住的家伙，像是刚抓来的俘虏。尚瑾的脑海飞速运转。刚才敲门的，可能就是这两人？然后被这个人拦下了？那为什么？尚瑾紧握刀柄，身体微微绷紧。她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这样的人？她和面前这位，又有什么联系？
她正思考着，只见来人伸出手，缓缓握拳，光点不断聚集。尚瑾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同样也是刺眼的强光——尚瑾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
来人轻笑了一声，似乎颇为满意。
“你果然能看见。”
尚瑾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一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对方：“什么？”
“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灵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