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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差点殉情
陶府正厅内,站着一个年有十六的小少年,周围还守着四五个家奴,少年低垂着头,定定站着,整个人像只被雨打湿翅膀的雏鸟,落魄难堪。
等终于看见一抹熟悉身影时,贺之珩灰败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神采。
他重新焕发了生机般,快步走向前,‘扑通’一声,跪在陶儒面前。
“陶叔,诺诺怎么样了?她醒了没有?”
贺之珩声音虚弱,这一跪,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精神气。
身旁陶府小厮面露不忍,将头微微侧过去。
这小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寄养在他们陶家长大的。
他们对贺之珩还是有感情的。
但他们同情他,却并不觉得贺之珩可怜。
毕竟他们贺家人内斗,最后反而连累了陶家一死一伤。
偌大的陶府一下没了生机,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陶儒不为所动,在看见他周围还守着那么多人,做防备姿态时,一时气上心头,抬脚踹在他肩头。
贺之珩依旧直直跪着,闷哼一声。
贺家奴瞧见了,立马拔刀相向。
“住手!”贺之珩用尽全力,朝侧方呵斥一声,旋即,他仰头看向陶儒,伸手扯着陶儒衣角,言辞恳切,完全没了刚刚的凌厉:“陶叔,此番事情,与之珩无半点关系,我求你让我见见她,我求你……”
“与你无关?”陶儒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他眯了眯眼,愤然将衣袍扯开,“贺之珩,他们明明是冲你来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贺之珩摇了摇头,固执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求你,让我见见她……我给你磕头。”
“二公子!”贺家奴再一次忍不住,出声制止,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敢上前阻挠。
他们太了解自家公子的脾性了,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阴晴不定,玩弄人间的小公子,居然有一天也会放弃所有骄傲和尊严去求一个商户。
贺之珩浑然不觉身后人的反应,他磕了一次,陶儒没反应,那就一下、再一下,直至额头冒了血,生了淤青。
陶儒终究面露不忍,扭过头,不再去看他,这个孩子,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若不是这场意外,或许他还会跟贺家结两姓之好。
但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始终觉得对贺之珩心软一分,就是对不起亡妻,对不起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
“贺之珩,前两日是八月十五。”陶儒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可我找谁去过呢?”
贺之珩身子一僵,呼吸微凝。
他嗫喏着,半晌却说不出话。
正当事情陷入僵局之际,外头丫鬟不等小厮禀报便匆匆跑了进来。
丫鬟喘着粗气,话里满是兴奋:“老…老爷,小姐醒了!”
一瞬间,陶儒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他被巨大的惊喜包裹住。
热泪夺眶而出,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卸下,他再也顾不上这一群人,颤抖着手,“快快回去!你顺便去请大夫来!”
“是。”
贺之珩闻言,眼眶瞬间红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半起身子,后头人就立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将他扶起。
“带我去。”
旁人自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没有犹豫,其中一个人直接将他背起,轻车熟路走到了陶锦书的院里。
陶家善待下人,因此那些奴仆们在得知小姐醒了后,自发前来看望,这导致外头乌泱泱围了一堆人。
所幸家奴身强体健,硬是挤出了一条路。
贺之珩拍了拍家奴的背,那人将他放在了门口。
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贺之珩,厌恶之余更多的是惊讶。
毕竟他们印象里,那位贺家二公子生得天纵风流,一双眼尾上翘的狐狸眼更是动人心魄,现在么…就跟具披皮的骷髅似的。
不知是谁小声骂了一句:“他还有脸来。”
贺之珩置若罔闻,木愣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定格那个青绿少年的身上,眼中划过几分厌恶,他愣愣移动视线,因为枯瘦而突出的双眼,死死盯着房门。
那个绿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气质稳重温和,他手里还提着为陶锦书炖着的补品,见状只是淡然一笑。
房间内,陶儒站在床榻一侧,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陶锦书茫然看着哭泣的父亲,拧了拧眉,出声道:“爹爹…你哭什么?还有啊,你头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白发?”
说话时,她都被自己嗓音中的沙哑吓了一跳。
“爹这是…太担心你才长了,爹哭是因为是高兴,爹高兴。”
“爹什么时候也这样小孩子心性了?”陶锦书说着,想要从榻上坐起,旁边丫鬟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说着,她继续朝周围看去,“之珩哥哥去哪儿?我病了,他也不来看我吗?”
自言自语的陶锦书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凝滞的空气,见没人回答她,她才意识到了不对,拧眉看向陶儒,“爹,你们都怎么了?”
陶儒快速反应过来,嘴唇掀动,“啊…你染了风寒,又突然发热,大家伙儿也是担心你,现在这是高兴傻了。”
屋内的丫鬟已经明白了什么,纷纷点头附和。
屋外的贺之珩在听见陶锦书声音的那一刻,也顾不上许多,如疯狗一般,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冲入房内。
动静吸引了陶锦书的目光,陶府家丁本想将他拉扯开,但又想到他跟自家小姐的关系,一时间犹豫不决。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贺之珩已经拼尽全力,跑到了陶锦书榻前,但因后劲不足,两脚一软,磕绊在了床前。
众人将他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可他却像无感,殷切抬头,扶着床榻边缘,带着哭腔激动道:
“诺诺,你醒了,”他急切扫视了一眼陶锦书,带着仿若劫后余生的欣喜,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的手轻微颤抖,似乎想要触碰她,又不敢靠近。因为低着头,他忽视了陶锦书脸上的冷漠和诧异。
他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你知不知道,我这几日已经决定了,倘若你活不了,我也会——”
陶锦书终于忍不住了,皱眉,冷声将他打断,“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