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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你好
四月的风裹挟着樱瓣掠过教学楼顶的铜钟,林见夏站在樱花大道的尽头,看着飘落在校服第二颗纽扣上的花瓣。这枚淡粉色的意外来客边缘泛着珍珠白,像是被雨水浸泡过的信纸。
开学典礼刚刚结束,人群像打翻的玻璃珠四散滚落。他逆着人流往实验楼方向走,书包带在肩胛骨处勒出轻微的疼痛。转过栽满山茶花的回廊时,忽然听见铅笔划过素描纸的沙沙声。
少女坐在樱花树凸起的根茎上,深灰色百褶裙摆铺开在青苔斑驳的树根。她的膝盖上摊着速写本,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三支不同硬度的铅笔,小指关节抵住纸面作为支点。这个姿势让林见夏想起上周在旧书店翻到的《鸟类图鉴》里,白鹭曲颈啄羽的插图。
“同学,你踩到我的影子了。“
沈春和没有抬头,铅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林见夏这才发现自己的球鞋正压着一截梧桐树影,而少女的影子被樱花枝桠切割成细碎的菱形,在春日下午三点十七分的阳光下微微颤动。
他后退半步,看见速写本上是正在凋零的樱花特写。令人惊异的是她用了全逆光处理,半透明的花瓣在铅灰色阴影里仿佛燃烧的磷火,右下角却突兀地画着莫比乌斯环状的符号。
“这是...“话未说完就被急促的铃声切断。沈春和合上素描本站起身,制服外套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铃。林见夏注意到她的画具箱侧边贴着泛黄的便签,上面是褪色的钢笔字迹:2007.3.21城南福利院捐赠。
樱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沈春和转身的瞬间,林见夏瞥见她耳后有三颗呈直角排列的浅褐色小痣,这个图案让他想起童年时期总在福利院梧桐树上看到的,某种候鸟的爪印。
“你的怀表要掉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山泉的鹅卵石。林见夏下意识按住胸前的银链,冰凉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樱花飘落的温度。等他再抬头时,少女已经消失在樱花雨深处,只有速写本边缘夹着的枯叶标本在风中翻卷,露出背面用针尖刻出的极小字迹:第十二次轮回开始。
教学楼的阴影正在缓慢吞噬最后一片樱花,林见夏弯腰捡起从画具箱掉落的2B铅笔。笔杆上用美工刀刻着歪歪扭扭的算式:e^(iπ)+1=0。当他用拇指摩挲过那些凹痕时,忽然闻到铅笔碎屑混合着佛手柑的香气——和十年前在城南福利院火灾现场,那个攥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发梢的味道一模一样。
暮色染红艺术楼西侧窗棂时,林见夏终于找到了那个公式的出处。天台铁门上的挂锁积着陈年铁锈,锁芯处却透着新鲜划痕。当他用铅笔尾端顶开虚掩的门扉,风卷着樱瓣扑进领口,凉意顺着脊柱蔓延成战栗的河流。
沈春和背对着他蹲在蓄水池边缘,百褶裙被晚风掀起锐利的褶皱。她正在用彩色粉笔涂抹地面,那些复杂的几何图形在夕阳下呈现出奇异的立体感:克莱因瓶连接着斐波那契螺旋,笛卡尔坐标系里漂浮着分形雪花。
“欧拉恒等式不是这么用的。“林见夏踩住被风卷起的草稿纸。那张纸上画着无数嵌套的莫比乌斯环,每个环上都标着不同的时间戳——最新一个是2023.4.7 17:23,正是此刻。
少女指尖的粉笔突然折断,在水泥地上滚出淡蓝色的轨迹。“你迟到了十二分钟。“她转身时腕间铜铃轻响,黄昏的光线穿过铃铛表面的镂空花纹,在天台墙面投下流动的雀鸟图腾。
林见夏举起那支刻着公式的铅笔:“十年前城南福利院的火灾...“他突然顿住——沈春和耳后的三颗小痣正在渗血,鲜红血珠沿着颈线滑入制服领口,在白色衬衫上绽开细小的樱花。
“记忆是有质量的。“她沾着粉笔灰的手指按在渗血处,“每当你靠近真相,这些印记就会释放储存的痛觉。“说着突然拽过他的手腕,将铅笔尖端刺向地面某个坐标点。
粉笔灰构筑的数学模型突然开始旋转,林见夏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成九十岁老人的形态。沈春和的发梢无风自动,那些飘落的樱花定格在半空,呈现出量子云般的不确定状态。
“听好,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内不要触碰三种红色物体。“她的瞳孔泛起奇异的金属光泽,“尤其是明天下午物理课上的示波器,以及...“话音未落,天台铁门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林见夏转头查看的瞬间,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沈春和将某样东西塞进他的衣领,那物体带着佛手柑的香气与电子元件特有的焦味。等他再回头时,地上只剩半截染血的粉笔,而所有几何图形都变成了燃烧过的灰烬。
教学楼的灯次第亮起。林见夏摸出衣领里的物件,那是半枚烧焦的校徽,背面用微雕技术刻着DNA双螺旋图案。当他用拇指摩挲凹痕时,突然听见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声音——玻璃窗爆裂的脆响,消防车的警笛,还有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呼喊:“夏天哥哥快醒醒!樱花要烧光了!“
樱花大道的路灯突然全部熄灭,艺术楼传来钢琴走调的C大调音阶。林见夏感觉怀表链条开始发烫,表盘玻璃内侧凝结出细小的水珠,这些水珠自动排列成经纬度坐标:北纬31°14',东经121°29'——正是明德高中旧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