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树火花
这里如履平地，大概已不在山上了，不知是不是魂修者体质更好，叶影夜行这么久也不觉着累。前方有隐隐约约的光晕，也许就要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越走光晕越发明显起来，头顶月儿高悬，这次它没有擅自离岗，正端端正正地走自己的路，只是看起来更加氤氲，更加金黄了。
这金黄金黄的……让叶影产生了一些不妙的联想。
“啊啊啊！~”
就这抬首赏月、没好好走路的片刻功夫，叶影一脚踩空扑倒在地上，而她的一只脚还陷在那个像是小坑洞的地方。
她不急不恼地顺着坑洞的形状取出前脚，还来不及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背了，下一秒“吭哧”一声……又是坑！
顺着一样规制大小的坑洞，她又抬出了后脚，这一步一坑，大小刚好落脚的洞口，让她泛起了疑。
她干脆坐下来，手上没什么照明，只能上手摸了，摸爬了半天，掏出一只踩瘪的蘑菇，她赶紧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啊。
突然，脑子一片轰鸣！
脚下地面的触感！那么熟悉！
像风干的皮肤……
渐渐地，一个轮廓浮现在眼前，脚下不正是一张巨型人脸吗？
两个空洞的眼窟窿正用幽深的黑暗凝视着，月盘上的金黄色浓郁欲滴，不远处的光晕已然清晰，和记忆里巨人山谷的金色崖草渐渐重合，一模一样……
这个恐怖山谷到底有什么魔力？
叶影暗自懊恼，这山谷里的东西恐怕关系到王室权柄，阿弥旎进入这里明显是个意外，而王爵在此被女王如此决绝地击杀……
此时的山谷静谧幽暗如冥府，没有风雪在暴虐，亦没有王爵的身影。
不变的是，静默立于黑暗中的绿色光点。
以及突兀的钟声……
不知何时那钟声已灌满了叶影的脑海，这是一种很奇异的声音，好像来自心间，或颅内，可惜这里没有旁人可以求证。
那声音起头激昂，似一种警报，余韵沉缓，似一声叹息。
叶影顿觉不妙，这钟声八成是一种信号，不知要生出怎样的变故。
这地方既然如此要紧，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就不能设个结界吗！
钟声越来越近，好像就是她来的方向，而她面前是还没被惊动的巨人僵尸……
她先检查了脚下这只巨人的脖颈，没有那种绿色幽光的石头，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阿弥旎的记忆里，她拥很多绚丽的宝石，这些石头不是单纯的贵族装饰，而是有能量的石头，她进而猜测那绿色石头可能是巨人的能量源。
脚下这只半埋土里的巨人没有绿色石头，所以它应该只是一具废弃骷髅。
她继续摸索着，好像摸到了比骨头更加细滑的东西。大小有掌心那么大，与头骨的衔接略有松动。
应该是巨人的牙齿。
她顺着微微张开的齿缝爬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狭窄，但勉强够容纳一个人。
这感觉真是诡异，当身体经过齿关的时候，叶影看过的恐怖电影没一个是白看的，心里总浮现出齿缝骤然启动的情形，像咬断一颗大葱似的，咬断了她的腰肢，或者脖子，更残忍的是咬断双腿，让她痛苦又惊惧地领受无处逢生的绝望。
所幸最大的恐怖是人自己脑补吓自己的，她顺利度过了齿关，蜷缩在巨人头颅里，和一窝蘑菇和平相处。
不多时，外面果然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好像是衣裙的摩擦声，显得朴实无华，和神秘的钟声似乎在两个境地，叶影奇异地听到了两重声音。
头顶的天窗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也就是透过骷髅的眼眶，叶影看到了一个蹒跚前行的女人，她腰背直挺，气质高贵，妆发服饰低调却不掩奢华，如此贵族行头，却独涉山野，和身在此地的阿弥旎一样，不寻常。
那人看起来虽不年轻，却也并不像一个老人，她的蹒跚似乎只是“身不由己”，像被微生物寄生，控制了神经和肌肉一般。
那女人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骷髅头里的诧异，她只是僵直地前行，走向前方那巨人巢穴。
阿弥旎的记忆却自动浮现在叶影脑海，那是海曼公主！
在蓝祖女王和蓝泽尔的上一代，也就是海瑞国王时期，海曼是国王最亲近的妹妹，辈分上她是蓝祖和蓝泽尔的姑姑，也就是阿弥旎的姑奶奶。
当时这位公主因为受国王信任而权势滔天，一时风头无两，不过风光过了那一代也就颓了，海瑞国王无后人，旁支出身的蓝祖继位，蓝祖擅权，海曼失势，颇有能耐的儿子又英年早逝，至此海曼一派沦为热闹节庆里的清冷陪衬。
但这位姑奶奶可是个孤冷的性子，不论是当年得先王青眼的儿子，还是如今声势渐微的孙辈，她都不曾为其前程运筹笼络过谁，似乎只让他们野生野长罢了。
自然，她对外人更是冷淡，阿弥旎只偶尔在丰收节和悼亡日上见到她，臣公贵戚携家眷入王宫同庆同悼，每每拜见她都不冷不热，阿弥旎总觉得她都不一定记得清谁是谁，大概在她眼里这群小孩子就像一群吵闹的小苍蝇。
有一次小阿弥旎领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希尔王子，凑到海曼奶奶跟前，说自己是希尔，王子叫阿弥旎，希尔王子生得秀气，又怯怯的，阿弥旎自以为聪明，却被尚且耳聪目明的海曼怼了一句：“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吗？”
阿弥旎的调皮王爵岂能不知，时刻盯着呢，这不看她冒犯了海曼姑姑，便即刻赶来：“姑姑，我为阿弥旎的无礼行为向您道歉。”
海曼正修剪着眼前盆景火花树的枝桠，并未转身面对王爵，把父女二人晾了好一会才道：“枝蔓太多，不修剪不成型。”
“是，我会更严格地监督阿弥旎的礼仪教育。”王爵有些严肃，神色却已不再关注阿弥旎，反而牵挂起了海曼对火花树的手起刀落。
他终于没忍住：“姑姑，火花树很是难得，您如今送给女王的这批定是您庄园里的珍藏，既如此难得，何不让其肆意生长，其美也在于自由飘逸、轰轰烈烈不是吗？”
“火花树的肆意轰烈是建立在烧掉周围遍野的其他树种，只它得了最广阔的天地，最充裕的阳光和雨露。”海曼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剪子，目光皎皎，看得蓝泽尔一怔。
“如此霸道的树只能一树独大，其他的就当个陪衬吧。”海曼抬手一指，宏大的殿堂中央落下飘摇的纱缎，轻围起中央一棵挂满艳红果实的大树，殿堂顶部天光大亮，竟改成了天井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