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栀子花开的办公室
教三楼307室的门牌蒙着层薄灰,张闪闪数到第七下叩门声时,木门突然向内滑开。穿米色针织开衫的年轻女子正踮脚够文件柜顶层,月白色连衣裙下摆扫过深棕办公桌,带起阵混合着油墨与栀子花香的微风。
“稍等...呀!“
档案盒倾覆的瞬间,张闪闪本能地伸手去接。泛黄的学籍卡如白鸽四散,他瞥见最上方那张照片——1993届计算机系张闪闪,像素模糊的证件照下压着张泛红的《军训违纪记录》。
“你就是那个拆了警报器的新生?“女子转身时马尾辫扫过他的鼻尖,别在耳后的栀子花落在两人之间的阳光里,“我是苏晚晴,你们的辅导员。“
张闪闪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2025年校友名录里有个同名教授,专攻神经网络算法,但照片上是位银发妇人。此刻眼前人不过二十三四岁,腕间的银色链表却刻着德州仪器的LOGO——这是1993年连深交所老总都难搞到的工程师纪念款。
“坐。“苏晚晴用教案扫开茶几上的《C语言编程》,搪瓷缸底在桌面划出半圆水渍,“听说你同时选修了量子力学和军事伪装?“她翻动考勤本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剪得极短,像钢琴师的手。
窗外榕树的气根拂过玻璃,张闪闪的视线被办公桌角落的物件吸引——台用红白机主板改装的计算器,焊接点还泛着新鲜的松香。他的电子表突然震动,这是自制的电磁感应器在报警。
“喜欢这个?“苏晚晴忽然举起计算器,电源线垂落如珠帘,“上周收缴的违纪物品,不过...“她按下等号键,屏幕跳出“0.618“的数字,“能算出黄金分割点的计算器,不该出现在新生宿舍。“
张闪闪的后颈渗出冷汗。这个数值是他前世设计比特币矿池时用的最优参数,此刻正随着计算器蜂鸣声在办公室回荡。苏晚晴的圆珠笔尖点在违纪记录上,墨迹恰好圈住“擅自拆卸消防警报器“的条目。
“明天下午带五个男生来领劳动工具。“她抽走张闪闪指间的栀子花,别回自己鬓角,“图书馆古籍室要搬二十箱《四库全书》,就当将功补过。“
走廊传来下课铃声,张闪闪起身时碰翻藤编废纸篓。散落的草稿纸上有串熟悉的代码——这是用BASIC语言编写的迷宫算法,但末尾多出个他从未见过的函数:rainbow()。
“对了。“苏晚晴在门后轻唤,逆光中她的轮廓泛着毛边,“搬书时留意箱底,有些古籍的函套...“她忽然用上海话吐出个词,“侬晓得啥叫'彩蛋'伐?“
张闪闪的战术靴胶底在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这个本该在千禧年后流行的词汇,此刻裹挟着吴侬软语,像枚定时炸弹滚落在他脚边。窗外忽然掠过成群白鸽,振翅声淹没了他狂乱的心跳。
教务处的老式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张闪闪的指节第三次叩响柚木门框。斜阳穿过紫藤花架,在苏晚晴的办公桌上切出菱形光斑,他看见那本《大学生行为守则》下压着半张深交所行情快报。
“坐。“女辅导员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绸缎。她转身时,的确良衬衫领口掠过张闪闪鼻尖,飘来若有似无的紫罗兰香——与二十年后妻子惯用的香水同款。
张闪闪的膝盖撞翻藤椅,借俯身瞬间瞥见抽屉里的BB机。液晶屏上的代码正在滚动:327@5.8,与林晓晓收到的预警如出一辙。
“量子力学和军事伪装。“苏晚晴的钢笔尖戳穿选课表,“还有这个。“她抽出夹在档案袋里的照片:昨夜计算机房监控里,张闪闪正在擦拭服务器后盖的指纹。
窗外蝉鸣突然静默。张闪闪的电子表开始倒计时,表带内侧的晶圆片微微发烫。他忽然倾身向前,手肘压住那张要命的照片:“苏老师用的英雄616钢笔,笔舌有划痕——去年在西湖文化宫抽奖得的吧?“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支笔确实是抽奖所得,而1992年的西湖博览会,本该是她的秘密。
“上周三傍晚六点,“张闪闪的指尖划过档案袋封口线,“您在五山地铁站B出口买了支紫罗兰。“他故意停顿,看着对方耳垂染上晚霞色,“卖花老太的竹篮里,藏着君安证券的认购证。“
藤椅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苏晚晴起身时打翻搪瓷缸,铁观音的茶渍在选课表上漫漶,恰好遮盖住《军事伪装艺术》的课序号。张闪闪的余光瞥见她的左脚踝——丝袜破了个小洞,位置与前世妻子被猫抓破的痕迹分毫不差。
“今晚七点,图书馆古籍室。“钢笔尖在便签纸上戳出星芒状的孔洞,“带上学籍卡和...“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紫藤落花,“你父亲的照片。“
张闪闪在走廊拐角撞见林晓晓。少女的帆布书包敞着口,《军用光学》教材里露出半截胶卷。他侧身避让的刹那,嗅到她发间的显影液味道——昨夜暗房冲洗的照片,此刻正在苏晚晴的抽屉里泛潮。
古籍室的樟木香裹着铁锈味。张闪闪推开沉重门扉时,月光正从气窗斜射进来,照亮苏晚晴解开的麻花辫。她指尖的紫罗兰花瓣飘落在《四库全书》的函套上,像一串未破译的密码。
“1990年秋,珠海拱北口岸。“她的呢喃惊起尘螨,“有个穿海魂衫的男孩,用红白机换走了边防战士的子弹壳。“鎏金书页的倒影里,张闪闪看见自己前世的面容——那年他确实在边境走私游戏机。
苏晚晴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的条形码胎记泛着幽蓝。当张闪闪的电子表倒计时归零时,两个条形码同时亮起,拼接出完整的327国债交割单编号。
“你改写过我的命运。“她的泪水砸在《梦溪笔谈》的影印本上,墨迹晕染处浮现出张闪闪父亲年轻时的军装照——正是《军事伪装艺术》课程档案里的林建军。
图书馆警报突然炸响。林晓晓举着燃烧的镁条冲进来,火光中苏晚晴的胎记正褪去颜色。张闪闪的掌心按住两个条形码,前世今生在皮肤下熔接成灼热的烙铁。当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时,整排书架突然倾斜,泛黄的《申报》合订本如雪崩般掩埋了所有秘密。
“明天交三千字检讨。“苏晚晴在晨光中扣紧衬衫第二颗纽扣,指尖残留的紫罗兰香拂过张闪闪眉骨,“关于如何合理分配选修课学分。“她的高跟鞋踩碎满地月光,背影与二十年后的婚礼红毯重叠。
张闪闪在珠江边烧毁检讨书草稿。灰烬飘向对岸正在施工的腾讯大厦时,他摸到裤兜里多出的胶卷——昨夜苏晚晴塞进的底片上,是林父最后的身影,手里攥着撕碎的327国债认购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