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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七日循环巴士
雨幕像一张生锈的铁网,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灰绿色的阴影中。
陆沉的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时,玻璃缝隙间渗出的雨水正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衬衫领口洇出一片冰凉。
他睁开眼的瞬间,鼻腔里灌满了混杂着霉味和汽油的刺鼻气息——这味道让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实验室里那些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罐子,冰冷、腐朽,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死亡预告。
公交车咯吱作响的座椅弹簧在他身下震颤,车顶漏下的雨水在过道积成蜿蜒的小溪。
前排秃顶男人油腻的后脑勺随着颠簸晃动,公文包边缘露出半截泛黄的报纸头条:《安平桥坍塌事故调查报告:豆腐渣工程致47人遇难》。日期是2020年7月7日。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年前的同一天,他本该死在那座桥上。
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像被雨水泡发的旧胶片。
霓虹灯牌上“永乐百货”的“乐”字缺了半边,裸露出缠满蛛网的灯管;街角废弃的报刊亭玻璃碎成蛛网状,褪色的电影海报上,女主角的面容被霉菌侵蚀得只剩一双空洞的眼睛。
这是陆沉记忆里的老城区,却浸泡在某种诡异的时光琥珀中——那场本应推平这片街区的地产开发计划,仿佛从未发生过。
“叮——”
电子报站声带着电流杂音炸响,车厢顶灯忽明忽暗。
“下一站,安平桥,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按铃。”
陆沉的手指深深掐入座椅裂缝。
安平桥站三年前就随事故关闭了,站牌早被野草吞噬。
此刻透过模糊的车窗,他却看见那座断裂的混凝土桥体赫然矗立在雨幕中,钢筋如獠牙般刺出断面,桥墩上爬满血藤似的锈迹。
更诡异的是,桥头竟立着块崭新的电子站牌,红光组成的数字正在跳动:
【07:59→08:00】
爆炸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最先炸开的是最后一排的蛇皮袋。
腐肉与碎骨呈放射状喷溅的瞬间,陆沉的左眼突然泛起冰银色的冷光。
整个世界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放映机——飞射的玻璃碴悬停在少女涣散的瞳孔前,燃烧的火焰定格成扭曲的金色珊瑚,连雨滴都凝成亿万颗水晶珠子,将毁灭的瞬间雕琢成一座残酷的艺术品。
这是陆沉第一次看清死亡的全貌。
秃顶男人的后颈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代码纹路,像一群正在交配的银色蜈蚣;碎花裙少女的脊椎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裙摆下露出半截机械小腿;
而那个始终蜷缩的流浪汉,此刻正从蛇皮袋里掏出一把青铜钥匙,齿槽上刻着的“IX”在静止的火焰中泛着幽光。
五秒。
陆沉踩过凝固的血泊,靴底黏连的血丝拉成长长的红丝。当他握住驾驶座后的灭火器箱时,生锈的锁孔恰好与流浪汉手中的钥匙形状吻合。箱门内侧用血写着三行字:
每轮循环必须有人死亡
钥匙持有者会成为祭品
真正的出口在......
最后半句话被利器刮花,残留的笔画像某种古老符咒。
第四次循环开始时,陆沉注意到更多细节。
仪表盘上的电子日历永远定格在2023年7月7日,但当他用匕首划破座椅皮革,内衬海绵上印着的生产日期却是2030年。
车顶漏下的雨水偶尔会逆着重力倒流,在空气中聚成悬浮的水母群;每次爆炸前三十秒,所有乘客的影子都会脱离本体,在车厢地面汇聚成一只巨大的血瞳。
“这不是普通的循环。”
当他第五次将青铜钥匙插入灭火器箱,车窗外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金属摩擦声。
整座安平桥开始蠕动,断裂的钢筋像触手般缠住公交车,桥墩上的锈迹脱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全是三年前事故遇难者的面孔,其中一张正是他母亲林蔓。
“找到你了,小沉。”
浮雕上的嘴唇突然翕动,林蔓的眼眶里流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陆沉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记忆中母亲葬身火海的那晚,他同样闻到过这种混合着汽油与血肉焦糊的味道。
第七次爆炸来临前,陆沉做了个疯狂的决定。
当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他迎着气浪扑向驾驶座,匕首贯穿司机后颈的代码纹路。
蓝血喷溅在挡风玻璃上,竟显出一幅精密的地图——以安平桥为中心,整座城市的街道组成巨大的递归迷宫,每条岔路都通向同一个终点:回廊大厅。
“你逃不掉的。”司机被切断的声带里传出电子合成音,金属指节突然暴涨,刺入陆沉左眼。剧痛中,他看见车窗倒影里的自己正在狞笑,右眼漆黑如深渊,左眼却银芒暴涨。
“砰!”
时间冻结在最后一瞬。陆沉扯下嵌在眼眶里的机械手指,发现断面刻着微型编号:09。这个数字让他想起灭火器箱里被刮花的线索,以及那把青铜钥匙上的“IX”。当罗马数字IX遇上实验编号09......
雨声重新灌入耳膜时,他正跪在焦黑的车厢里。所有乘客的尸体都消失了,只剩那把青铜钥匙插在驾驶座上,钥匙柄渐渐扭曲成瞳孔形状。车窗外,血色字幕在暴雨中闪烁:
【无垢者成就达成】
【你选择了最肮脏的活法】
当消毒水的气味取代血腥味时,陆沉发现自己站在纯白色圆形大厅中。无数扇金属门沿着弧形墙壁排列,每扇门上都浮动着全息投影:古堡、太空站、海底都市......那些影像中不时闪过熟悉的面孔——秃顶男人正在中世纪刑架上惨叫,碎花裙少女的机械腿陷在沼泽里。
“实验体09号,存活奖励已发放。”
冰冷的机械音从头顶传来,陆沉摸到口袋里的青铜钥匙正在发烫。当他抬头看向穹顶的监控屏幕时,浑身血液突然凝固——
屏幕倒影里,穿白大褂的女人静静站在他身后。
她左眼的银芒与自己如出一辙,胸前名牌被血迹糊住,只能辨认出“林”字。当陆沉猛地转身,身后却只有一扇刚刚开启的门,门内传来少女清脆的冷笑:
“喂,你挡着本小姐破解防火墙了。”
一根棒棒糖从门缝里扔出来,砸在他脚边。糖纸上印着句话:
“小心管理员,他们喜欢把叛徒做成钥匙扣。”
陆沉弯腰捡起糖纸时,青铜钥匙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钥匙柄的瞳孔纹路裂开,露出微型显示屏上跳动的红字:【记忆碎片1/100解锁】。
恍惚间,他看见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无影灯映出林蔓满是泪痕的脸。她手中的注射器泛着银光,针尖滴落的液体在金属托盘上腐蚀出“IX”的印记。
“活下去,哪怕变成怪物......”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浓重的铁锈味取代。陆沉踉跄扶墙,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血手印。那些血迹竟自动扭曲成安平桥的轮廓,桥墩人脸浮雕的嘴唇仍在蠕动,这一次,所有面孔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回来吧,我们在回廊核心等你。”
当陆沉握紧青铜钥匙走向那扇门,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一截染血的锁链从天花板垂落,末端拴着个破碎的胸牌——
【系统维护员林蔓
权限等级:Ω
(已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