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8.药渣疑云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庭院中,玳瑁猫正乖巧地卧在老夫人的膝头,偶尔轻柔地喵叫几声。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猫儿的身体突然开始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沈云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手中跪奉的茶盏恰到好处地倾斜了些许。滚烫的茶水如一条蜿蜒的细流,迅速地泼洒在青砖地上,一时间,蒸腾而起的热气裹挟着药渣的酸腐味道,与猫儿呕出的褐黄色秽物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沈云卿垂首,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巧妙地藏住了嘴角那一抹冷笑。她的心中暗自想着:这场精心筹备的戏,终于等到了最关键的看客登场,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按照她的计划逐步展开。
“快请李府医!”老夫人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她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中的佛珠也随之甩了出去,正好落在沈月柔的绣鞋上。沈云卿用帕子掩住口鼻,装作被那难闻气味熏到的样子,可她的余光却敏锐地瞥见林姨娘那染着丹蔻的指甲,用力地掐进了太师椅的扶手之中,而那扶手所对的方向,正是后巷倒药渣的灰坑方向。林姨娘的这一细微动作,没有逃过沈云卿的眼睛,她在心中暗暗冷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多时,李府医匆匆赶到。他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插入猫食的残渣之中。沈云卿静静地跪在一旁,表面上看似平静,可内心却在紧张地数着更漏的滴答声。她的心中清楚,三日前她买通的那个粗使丫头小莲,此刻应当正躲在耳房里,浑身发抖吧。毕竟,那掺了砒霜药渣的鱼干,可是小莲亲手递到猫儿面前的。
“微量砒霜。”李府医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老夫人听闻此言,震惊之下,腕间的翡翠镯子不小心磕在了案几上,只听“咔嚓”一声,镯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暗绿色的浆液从裂璺处缓缓渗出。沈云卿见此情景,突然扑跪在地,动作间,袖中滑落的药渣正好落在了地上的茶渍里,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孙儿近日总见野猫在母亲院外转悠,原本只当是寻常,没想到……”
林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的金镶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撞出急促的声响,她厉声质问道:“卿姐儿这话何意?莫要胡乱猜疑,坏了府中的名声!”
“云卿不敢。”沈云卿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前日瞧见春杏姐姐倒药渣时,有野猫争食,云卿心中便隐隐不安,今日这猫儿却……”话锋陡然一转,沈云卿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春杏。春杏原本就心中有鬼,被她这么一盯,顿时脸色煞白,双腿一软,竟直接软倒在地,而她腕间银镯上那醒目的“林”字刻痕,正好对着老夫人的视线方向。
老夫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用拐杖突然挑起春杏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她,冷冷地说道:“这丫头眼生得很,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是林姨娘上月拨来的。”沈云卿轻声补充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味深长。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抚过袖口烧焦的边角,心中回想起那夜柴房的大火,这春杏可是在火油里添了松香脂,妄图掩盖某些真相,可如今,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五更的梆子声,悠悠地碾过屋脊,打破了夜的寂静。沈云卿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地摸进后巷的灰坑。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地面上,照亮了那一堆药渣。沈云卿蹲下身子,仔细地翻看着,药渣堆里混着未燃尽的仁济堂油纸。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迅速地将预备好的砒霜粉撒入其中,随后又故意留下半块染着口脂的帕子。就在这时,一只野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惊动了巡夜的家丁。沈云卿听到动静,立刻躲进了一旁的紫藤花架后,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众人举着火把赶来,当火把的光芒照见帕角绣着的“林”字时,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情。
次日,府中验查各房饮食的阵仗,比前世母亲发丧时还要大。沈云卿扶着病容未褪的母亲,静静地立在廊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看着李府医的银针逐一试过各院的汤药,她的心中默默祈祷着。终于,轮到林姨娘院里的补品了。沈云卿看着那碗参汤,突然惊呼一声:“这参汤颜色怎与母亲的不同?”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和怀疑。
李府医闻言,立刻将银针插入参汤之中。只见银针骤然变黑,林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惊慌失措之下,打翻了手中的汤碗。那汤碗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参汤迅速地腐蚀着青砖,蚀出了蜂窝状的孔洞。沈云卿见状,攥紧了袖中的药渣,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昨夜她让王嬷嬷调换的砒霜剂量,足以让这锅参汤变成穿肠毒药。
“老夫人明鉴!”林姨娘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她鬓发散乱地跪地,眼中满是惊恐和委屈,“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我绝无害人之心啊!”
“栽赃?”沈云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她突然解开衣襟,露出了高热那日烫伤的疤痕。那疤痕蜿蜒如蜈蚣,触目惊心。她直视着林姨娘,冷冷地说道:“姨娘要不要也验验这道‘意外’之伤?这其中的缘由,想必姨娘比我更清楚吧!”
满堂顿时陷入了死寂之中,众人都被沈云卿的举动和话语震惊到了。就在这时,麟哥儿忽然举起一块松香脂,他的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大声说道:“这个味道……和姨娘房里的香囊一样!”孩童天真的话语,如同利刃出鞘一般,直直地刺向了林姨娘。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她手中的茶盏直直地砸向林姨娘的面门,林姨娘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当夜,柴房里传来了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声沉闷而有力。沈云卿正静静地在佛前抄经,她的神情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春杏被拖过廊下,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那血痕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沈云卿数着更漏的滴答声,心中默默地想着:二十三下,与前世母亲毒发时呕血的次数相同。这时,王嬷嬷闪身进来,她附在沈云卿耳边,低声说道:“那娼妇招了仁济堂的暗门。”沈云卿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三更时分,夜色正浓。沈云卿摸到了药铺的后墙,月光如水,照亮了暗门上那清晰的蛟龙纹,这纹路与淮州王府死士的刺青如出一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将誊抄的账册塞进门缝,在最末一页,她添上了林姨娘表兄的私印。那印鉴,是她从弟弟玩耍的泥偶里抠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这一切证据更加确凿。
五更鸡鸣前,御史台的官兵们如神兵天降,撞破了仁济堂的大门。沈云卿立在茶楼的雅间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看到掌柜被锁链拖出时,怀中掉落的密信正好飘向李御史的马前。信上淮州王的徽记在朝晖的映照下,红得如同鲜血一般,与前世大婚夜那口鎏金箱的纹样分毫不差。沈云卿的心中感到一阵畅快,她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已经接近成功了。
回府途中,沈云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不慎”遗落了香囊。一个路过的乞儿看到后,兴高采烈地捡起了香囊。那乞儿不会知道,香囊内层的砒霜粉足够毒死三条野狗。更不会知道,明日京兆尹的案头将出现一份沾着同样毒粉的诉状,那是告发林氏宗族私贩军粮的状纸,而这一切,都是沈云卿精心策划的。
暮色渐渐染红了飞檐,整个府邸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线之中。沈云卿在母亲的院中煎药,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她将真正的补药倒入花丛中,看着墨兰在月光下舒展着叶片,仿佛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滋养。这时,林姨娘的惨叫从祠堂方向传来,沈云卿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怔,随后她摩挲着袖中淮州王的密信残片,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绝的神情。她突然将药渣撒向夜空,看着那药渣在空中飞舞,心中暗自想着:这场雨,该让所有的蛇虫鼠蚁都现形了,属于她的复仇,也即将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