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少年卡夫卡:不愿长大的心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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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的内心世界与我的内心世界相似,我总还是能够想象得出诸如此类的人来;但不断地有隐蔽的乌鸦围绕他的头脑就像围绕着我的头脑飞翔这件事,我却怎么也不能想象。[2]

卡夫卡日记

写于1921年10月17日

1883年,弗兰茨·卡夫卡(Franz Kafka)出生于捷克首都布拉格的一个富商家庭。1924年,他因肺结核去世,年仅41岁。

尽管卡夫卡是捷克人,但他却是用德语创作的。他笔下的三部长篇小说《美国》(America,又译《失踪者》)、《审判》(The Trial,又译《诉讼》)、《城堡》(The Castle)或多或少都留有些许遗憾,并未真正完成。此外,他还写了大量的短篇小说和零散的叙事文章。在生前,他的作品(包括日记,里面记录了卡夫卡1910年至1923年期间的人生片段)极少有出版面世的。卡夫卡所有的作品尤其是日记中记录的内容,不仅体现了他对人生最终奥秘的苦苦探求,还有他对人生现实意义的思索。

据说,托马斯·曼(Thomas Mann)曾经将卡夫卡的书借给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阅览,后者将书归还时这样评论道:“我读不了这本书,它实在是太复杂了,超过了人的思维能力范围。”安吉尔·弗洛里斯(Angel Flores)撰写了一部专门研究卡夫卡的评论文集《卡夫卡问题》(The Kafka Problem),书中就提到了这件事,并且她还表示:

像爱因斯坦这样的天才都无法理解卡夫卡,并且他还是唯一一个承认了这一点的人。而那些读过卡夫卡作品及许多不曾读过卡夫卡的人,他们似乎对理解卡夫卡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自己完全了解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能读懂卡夫卡的人。

很明显,关于卡夫卡本人及其作为艺术家的身份,人们并没有达成共识。他被拿来与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果戈理(Gogol)、尼采(Nietzsche)、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i)、克尔恺郭尔(Kierkegaard)、卡尔·巴特(Karl Barth)、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和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等人做比较。一方面,有人认为他“神经质、精神错乱、不正常、病态、变态甚至是精神分裂”;另一方面,他又被誉为“20世纪重要的宗教作家”。除此之外,关于卡夫卡,人们还有介于这两种评价之间的各种各样的观点和看法。

荣格认为,真正的艺术冲动的根源在于努力表达一种超越个体自我、凌驾于世俗现实之上的内心愿景。我坚信,这正是卡夫卡作为一位作家的意义。然而,作为个体,卡夫卡的命运平平无奇,他的大部分人生都是“暂时性”的,这是他内心世界的追求与外部现实的期望不断冲突所导致的。

从这方面来说,卡夫卡不仅是他所处时代的缩影,还与我们这个时代息息相关。他的神经症即“暂时性的人生”,就是“永恒少年”(puer aeternus)问题的体现,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种精神问题都属于“现代神经症”。这种病症绝不是单独出现在艺术家身上的个例,但是艺术家们往往能够利用它,甚至以此为生。而对于普通人,还有像卡夫卡这样不能靠创造性工作养活自己的艺术家,则只能竭力克服这种内心冲突。

“永恒少年”(字面意义是“永恒的小孩”)源自希腊神话,指那些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年轻的神祇,如狄俄尼索斯(Dionysus)、厄洛斯(Eros)。我的研究就是基于玛丽-路易丝·冯·弗兰兹在《永恒少年问题》(The Problem of the Puer Aeternus)中提出的概念展开的。她与荣格共事多年,也是一名心理分析师。在《永恒少年问题》中,她写道:

总的来说,被确诊为“永恒少年”,就表明其少年心理挥之不去,久久驻留于体内。也就是说,所有那些属于十七八岁正常少年的特征,都会延续到他们成年以后的人生中,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会表现出对母亲的极度依赖。

“永恒少年”中的“少年”(puer)一词在这里应当看作描述性词语,而非贬义词。之所以特意强调这一点,是因为很多人对这个词产生过误解,其中甚至包括荣格心理学的拥趸。他们认为这个词带有诅咒的意味。事实上,这种表达在心理学上用于突出特定的态度和行为模式,而这些态度和行为模式普遍存在于每个人身上。在荣格所谓的自性化过程中,他便有意识地将这些心理态度(和其他心理态度)关联起来,而不是将它们区分开来。人不会刻意地做出区分,它只会在某种特定状态下出现,因此具有片面性。或许这种片面性就是神经症最常见的症状。

本书将会理清上述论述与卡夫卡本人之间的关联。作者的写作目的不在于对卡夫卡的创作进行解释或诠释。相反,本书旨在厘清卡夫卡的内心冲突涉及的一些心理因素,尤其是卡夫卡的某些梦所具有的补偿意义。

同样,作者是对卡夫卡的心理状态进行深度解读,绝无意于贬低其艺术地位。卡夫卡的艺术作品的意义超越了个体意义,借用荣格的话来说,“是经由艺术家的思想和心灵,传递至全人类的思想和心灵”。

摘自卡夫卡日记(1910年5月)手稿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