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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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娃娃头》13——14

十三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把普及教育作为一项重大的德政。不仅使全体人民都享有受教育的权力,而且使全体人民都有条件接受教育。

在当时条件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国家先通过扫盲运动解决已失去在校学习机会的已婚人群简单的识字识数问题。各地还利用生产之余,动员群众参加不同级别和不同形式的夜校学习,提高人民群众的知识水平。

李宝珠的母亲先参加的是她们自然村的妇女识字班,由于她认字识数较快,教员介绍她进了大队一级的扫盲班。教员有县上派来的,也有学校派来的,有的抽的是当地乡间户族有文化知识的农民。外派的教员大都水平很高,不仅教识字识数,还讲妇女解放的大道理。他们见大家打瞌睡不想听的时候,还讲打仗和外地打土豪分田地的故事。李宝珠在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包括神话故事在内的许多故事,都源于她上夜校的收获。

国家在实施扫盲运动的同时,有条件的地方迅速掀起办学热潮。各地的家庙、关帝堂和一切可以用来办学校的地方,都建起了大小不同的学校。苏姓的家庙成了当地五年制的完小,黄姓的家庙成了当地三年制的初小,汉江北岸苏、李、何、黄、翟、华等姓氏合建的大庙和北部丘陵脚下的老爷庙,成了当地的两所初级中学。

学校办了不少,师资却成了问题。地方政府到处搜罗人才,并以办“速成班”的方式培养人才。一时间,那些上过一段私塾,喝过一点墨水的只要成分好的人都被选入“先生”的序列。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里的学校和县一级的学校逐步配备了公办教师。但处于农村的小学和初级中学的师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在“人民教育人民办,办好教育为人民”精神的感召下,“从农民中来,到教师中去,挣农业社的工分,干教书育人的事业”的这部分教师,相对于吃商品粮拿公家钱的那部分老师,有了一个特殊的名字——“民办教师”。

邹老师是初中毕业后当兵,被大队干部的儿子挤脱掉才来学校教书的。他虽然对大队干部耿耿于怀,但有时还会流露出一丝对大队干部发慈悲善心的感激。

那年,大队干部走后门在武装部把他的名字,换成了自己儿子的名字。为了弥补亏欠和报答他母亲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妻子死于非命,推荐他当了民办教师。

真是世事难料,几年后大队干部的儿子在执行青藏线的运输任务时出了车祸,两条腿受伤残废了。邹老师说:“虽然当兵没去得成,但自己手脚齐全。”

民办教师在待遇上虽然没法与公办教师比,但毕竟是一项教书育人的职业。在农民的眼里能被选拔出去当兵提干当工人,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学的,都是叫人佩服和眼馋的脱了“农皮”的人。

那些带大红花坐手扶拖拉机敲上锣鼓家私送去当兵的,他们大部分在解放军的大熔炉里锻炼几年,还得回来穿上“农皮”,他们只是叫人眼馋一时。

当民办教师是除了这三种情况外,也是叫人眼馋的事。这不仅告诉人们这个娃娃有知识有文化有品德,而且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用捋锄头把肩挑背扛,能够在凉房子里轻轻松松挣工分。

十四

农民的追求非常现实和朴素。五六十年代是吃饱肚子,七十年代是希望家人参军当工人,八十年代是盼望子女能考上学,九十年代是修楼房,进入新的世纪是奔小康。在六七十年代,农民家里能出一个民办教师,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

农村那些出类拔萃的女青年,在瞅对象上瞄准的是吃商品粮的职工和手握钢枪的解放军。这两种对象若没有自己的份,便把目光下移到民办教师身上。邹老师家里虽穷,但农村的贫富差距没有太大。七十年代末,大队喇叭里宣传家有存款五百元的“冒尖户”,八十年代初县上鼓励发展“千元户”。邹老师家虽然没有五百一千的存款,但那辆自行车起码也值六七十元。凭他民办教师的名头和高个子大胚挂,有漂亮妹子想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兜兜风的愿望都阴差阳错了。后来,按他的话说:“要穿,穿个绸衫衫;要脱,脱个精屁眼”。

民办教师一般在初高中毕业生中选拔。说是选拔,但大多数还是靠这样或那样的关系。邹老师当上民办老师尽管是偶然的,但那个亏心和感恩的人若不是大队干部,他恐怕也当不了。

李宝珠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突然又换了一个算术老师。没过几天,他们知道她是大队那个常给支书写讲话稿的副支书还没过门的媳妇。在这之前是大队长的女儿教他们算术,她可能是觉得不会教,别扭了两周硬是回去了。

民办教师进来难,出去却容易的多。在未规范民办教师队伍之前,不论大队领导还是学校校长想换个人很容易。自从给民办教师发了在册资格证后,想进来的没有证进不来,但想叫出去的也并不难。一般来说,只要不得罪大队领导和校长,只要没有太大的劣迹,民办教师这个位子也是保得住的。但天有不测风云,梁老师被学校弄走,只有邹老师知道其中的原委。

梁老师是个老民办,因为只是个小学学历,自己自卑不说,代课也着实吃力。尽管他起早贪黑比其他老师辛苦的多、卖力的多、认真的多,但学生成绩总是平平庸庸。虽然二年级的学生不会抱怨,但个别关心孩子成绩通知单的家长时不时流露些不满情绪。梁老师怕误了娃儿们的前程,一度灰心想干脆回家不干了。

他认为:“庄稼误了是一季,人误了就是一辈子。”与他关系好的邹老师常劝他:“你有你的特点,你管班多少人跟不上。学校也了解你的情况长期让你代二年级,成绩虽然不理想,但那些娃还小,今后学习的机会还多得很。你一旦回去,这么多年不是白熬了。你也看到了比你早工作两年的已经招转了,下一批就该轮到你们。别灰心,再熬熬。

再说了,张老师不是还不如你吗,人家教不成书不是还守在学校打杂等待机会吗。即使有朝一日上面有政策不叫你干了,也得有个说法。到时候就是回家去有你那漂亮的女儿和能干的儿子,你日子也坏不到哪去。”后来,梁老师的事就出在漂亮女儿身上。

原来,校长老婆的娘家侄子托人说媒,被梁老师的女儿拒绝了。校长老婆曾请梁老师做点工作,怎奈终身大事女儿不能苟同。在当年清退民办教师时,张老师留下了,梁老师回去了。一年后,与梁老师一同当民办教师的张老师那一批老民办转成了公办教师。

从那以后,邹老师经常背心发凉,他比以往更加敬业,也比以往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