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携美闲逛留香街，酒肆初见苏神医
贾环一惊，猛地回头看去，却见宁国府门前那对高大的石狮子上，史湘云正趴在狮头上笑嘻嘻望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像极了偷腥的猫儿。
她一身男装，靴尖点地，袍角随风轻扬，仿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带着种肆无忌惮的少年气。
贾环眉心微皱，终归没理会她那调笑的眼神，只拱拱手，端正行礼道：“史大姑娘。”
史湘云“唰”地一跃，从石狮子上一跳而下，结果又如先前一样，左脚不小心踩了右脚一下，差点跌倒。她却不当回事，稳住身形后，一溜烟凑到贾环面前，眨着眼扯着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笑意与撒娇：“三哥哥，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怎么还对我淡淡的，一点都不亲昵？”
贾环嘴角一抽，只得淡淡笑道：“大姑娘金尊玉贵，在下不敢造次。”
若换作别人，讨了个没趣自然也就退了。可史湘云不是旁人，她这性子从来直来直去，全不怕人拒绝，反倒更乐在其中。她笑着又扯了扯贾环的袖口：“哪里就金尊玉贵了？你见过谁家的金尊玉贵还得在家做针线活儿？”
贾环心里一动，他知道史湘云虽是史家的千金，可自幼父母早亡，由叔婶养大，日子并不好过，到了贾家才稍享些富贵，难得这姑娘还能笑得这般灿烂。
他怔了怔，只好苦笑着解释道：“姑娘是老太太的内侄孙女，我在老太太跟前不得脸，若姑娘与我走得太近，我担心会对姑娘不利。”
“切——”史湘云撇撇嘴，一脸不屑，“我当你因为什么呢，就为这个？我才不在乎那些。”
她说着眼睛一转，忽然咧嘴笑道：“我知道你刚刚在蓉大奶奶那里挣了银子，是不是？走走走，请我喝酒去。”
贾环微怔。
他常年混在荣府，眼前看惯的不是病病歪歪的小姐太太，就是满心算计攀高枝的丫鬟仆妇，忽然来了这么个直率坦荡、毫无心机的姑娘，一时间竟有些恍神，仿佛梦里穿回了前世——那种张扬自由的女孩子，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可嘴上，他还是本能地推拒：“大姑娘，这……这恐怕不妥……”
“得得得——”史湘云皱着鼻子打断他，手一甩，两只手齐齐拽住贾环的胳膊，像是个闹着要糖吃的小孩儿，一边笑一边往街角扯，“你别跟个娘们儿似的了，快走啦！我知道留香斜街有家小酒馆，杏花酿好喝得很，喝完我请你吃烤鸭。”
贾环被她扯得一个趔趄，只觉这丫头像风一样，一时拿她没法，嘴角却不自觉泛起一点笑意。
他叹了口气，心道：罢了，就当是这荒唐日子里，难得的一点闲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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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一路被史湘云扯着往前走，转过两个街角，便到了“留香斜街”。
此街名“留香”，源于前明嘉靖年间。相传当时杭州有一名妓唤作李香娘，此女琴艺绝伦，身有异香，她常在这条街边的柳树下抚琴，馥郁香气混合着檀木琴音，在巷子里久久不散，时人送她雅号作“留香娘子”，这条街也被叫做了留香街，又因这条街依水而建，街是斜的，所以叫做留香斜街。
此街南北贯通，曲折斜斜，古树遮天，两旁茶肆酒坊、糖铺杂货鳞次栉比，是京中最热闹却不失风雅的一处所在。
贾环一边走，一边暗自打量这条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卖糖葫芦的、有捧着鸟笼子遛弯儿的、有讲故事卖艺的，也有贩卖古书小物的摊贩。吆喝声、笑语声此起彼伏，街边香气缭绕，似有炖羊肉、爆炒鸡丁、还有新出锅的焦糖栗子香味混杂其间，扑鼻而来。
史湘云宛如个假小子似的在街上跑来跑去，一会儿拉贾环去看泥人，一会儿又买了两串棉花糖，一口气吃了一半，剩下的还要塞给贾环。
“你也吃点儿，甜的。”她笑得一脸灿烂，毫无顾忌地把粘满糖霜的小手在贾环袖子上擦了两下，惹得贾环哭笑不得。
虽然她一路买了不少东西，但挑的都是些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小玩意——泥哨子、剪纸、香囊、还讨了个折扇，全是几文钱的小玩艺。贾环心里有些复杂，这位“金尊玉贵”的史大姑娘竟全无半点娇气，倒像是怕花了他的钱似的。
玩了一阵，史湘云终于觉出些许倦意，揉着胳膊道：“歇歇吧，脚酸了。”
说着拉着贾环来到街边一处酒肆门前，牌匾上写着三个苍劲大字——“醉白池”。
“醉白池”是这条街上小有名气的雅馆，据说得名于古人“池上酒醒春睡足”一句诗意，酒肆内布置极雅，常有文士墨客聚会吟诗作对。虽比不上宫里的御酒铺华贵，但却因酒酿清雅、茶点精致，常被年轻公子小姐私下光顾。
史湘云驾轻就熟地一掀帘子，拉着贾环进去就坐，熟稔地唤道：“小二，来半斤上好的杏花酿，再去隔壁‘聚德楼’要一只烤鸭，记得蘸料和饼也带全喽！”
“好嘞！”小二满口答应，利索得很。
贾环闻言忍不住问道：“你经常来这里喝酒？”
史湘云边抖着手中的折扇边笑：“才没有呢！二哥哥他们一个个小心得很，非说外头的酒不干净。我就偷偷来过一次，还被好一通训。”
贾环颇觉有趣，追问：“那你今天就不怕挨训了？”
史湘云朝他眨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当然不怕啦，有三哥哥和我一起挨骂，总好过我一个人挨骂吧。”
贾环顿时无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拐来背锅的冤大头。可看她笑得那么畅快，心里却也莫名轻松了些。
两人正闲聊着，酒香初腾，门帘忽然一动，外头进来几人。
为首者一身月白纱衣，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仅露出一双丹凤眼，眼神潋滟，媚态横生。她身姿窈窕，行步如风，却气度不凡，身后跟着几名男男女女的仆从，衣着整齐，步履沉稳。
贾环本不欲多看，心中却本能地一凛，只因这女子气场太过不同。他正欲收回目光，却听得酒肆掌柜惊喜喊道：
“哎呀——苏神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贾环一怔，转头望去，心中一惊，暗道：“原来娘那日说的，名冠京城、号称‘起死回生’的苏神医，竟然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