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里永远会等着你
将一身浓重的血腥气仔细洗净，换上干净的衣物后，莫泽才推开蛋糕店的门走了进来。
店内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莫泽先生，您……”正在擦拭柜台的米娜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明显松了口气，但眼中担忧的神色却更浓了，“您去哪儿了？”
角落里，佩罗娜正抱着一盘刚出炉的泡芙吃得不亦乐乎，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听到动静，塞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飘忽，默默将碟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试图降低存在感。
“出去处理了点小麻烦。”莫泽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小麻烦？
米娜握着抹布的手指紧了紧，直觉告诉她，莫泽一定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尽管恩里克城的城堡距离这里很远，但从那城堡出来四散溃逃的宾客们，依旧给城市带来了不大不小的混乱。
动静自然也传到了这家小小的店铺中。
但她很聪明地没有追问。
“您一定饿了吧，”米娜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转身走向后厨，“我给您留了晚餐，一直温着的。”
“谢谢。”莫泽道了声谢，便安静地坐下开始用餐。
一时间，店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佩罗娜努力压抑却依然清晰可闻的咀嚼声。
莫泽吃得很快，但动作斯文，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吃完最后一口面包，他用餐巾擦了擦嘴。
“米娜小姐，”他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米娜，“不介意我用一下你的烘焙房吧？”
“欸？”米娜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请求，“烘、烘焙房？”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有些茫然。
“嗯。”
“哦！哦！当然！当然不介意！”米娜连忙回过神来，用力摇头，甚至稍微有些语无伦次，“您请用，随便用！需要什么材料吗？我……”
“用现有的材料就足够了。”莫泽的目光扫过烘焙房。
工具齐全，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糖的甜香。
这熟悉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缓了几分。
他有多久没碰过这些东西了？
拒绝了米娜想要帮忙的提议，莫泽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走到操作台前，熟练地系上了一条干净的围裙。
那动作自然得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这里。
莫泽先是拿起一个木盆，掂了掂分量，然后走向面粉袋。
舀面粉的动作精准，不多不少。
接着拿起鸡蛋，手指轻轻一磕，蛋壳应声而裂，蛋清蛋黄干净利落地落入盆中，没有一丝蛋壳碎屑沾染。
最开始的几个动作，确实能看出一丝极细微的生涩，像是手指在寻找久违的触感。
但当他开始搅拌蛋液时，那份转瞬即逝的生疏感便彻底消失了。
他的手臂稳定，手腕灵活，空气被不断搅入蛋液，发出细密绵长的“沙沙”声。
打发黄油，筛入面粉，搅拌面糊……
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明确，动作高效而优雅。
他不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霸者”，而是一个专注的烘焙师。
佩罗娜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吃东西，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米娜身边，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烘焙房里那个截然不同的莫泽。
这个会做点心的莫泽，和那个眼神能吓死人的莫泽，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黄油与焦糖的香气从烤箱中弥漫开来。
在那其中，还隐藏着菊刺果那独特的芬芳。
莫泽打开烤箱，将色泽金黄诱人的点心取了出来。
他将点心分装在两个盘中里，端到外面。
“这是我在外面的那段时间，构思的新甜品。”莫泽把其中一碟放到米娜面前，“尝尝看。”
然后，他看向旁边眼睛几乎要粘在点心上的佩罗娜，将另一碟推到她面前。
佩罗娜愣了一下，看看点心，又看看莫泽，迟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还带着温热的点心，然后飞快地塞进嘴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米娜实际上并不了解莫泽。
她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汉娜婆婆临终前的嘱托。
直到此刻。
叉尖的点心送入口中，黄油的醇厚率先弥漫，随后是焦糖恰到好处的微苦回甘，最后，那隐藏在甜美之下的菊刺果清香，如同点睛之笔，将所有味道温柔地串联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甜，而是一种熨帖的暖意，一种踏实的感觉，仿佛能驱散心头所有的不安与阴霾。
这味道……太熟悉了。
就是这个味道。
汉娜婆婆烤的小饼干，她做的生日蛋糕，每一款甜点里，都蕴含着这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份热爱，她才会选择留下来，继承这家面临着马拉家族压力的甜点店。
原来如此。
米娜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心中那层朦胧的纱悄然散去。
那份对烘焙的投入，那份融入点心中的温暖，是骗不了人的。
只有真正热爱，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她终于明白了。
汉娜婆婆看到的，或许就是这份被隐藏起来的、属于莫泽的温暖与热爱。
所以，她才会那样郑重地托付。
思绪万千，等米娜彻底回过神时，才发现盘子已经空了，最后一点甜美的余味还萦绕在舌尖。
她下意识地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寂静。
莫泽的位置空了。
连那个刚才还眼睛发亮、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佩罗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一股莫名的急切涌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顾不上收拾，快步冲出店铺。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街道上行人稀疏，皎洁的月光拉长了影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挺拔，沉稳，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气息。
“莫泽先生！”
她鼓起勇气，对着那个背影大声喊道，声音因急促而带着一丝颤抖。
那个背影没有停顿。
米娜深吸一口气，再次喊道：“不管您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这里！汉娜婆婆的店！”她提高了音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如果您哪天累了，这里会随时等着您回来的！”
“您做的点心，”她的声音稍微放缓，却更加清晰，“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真的！”
这一次，那个背影似乎极轻微地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