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潭鹤影-梧凤栖霜
子夜梆子敲过三声时，城隍庙檐角的积雪突然簌簌坠落，惊起巷口瑟缩的野猫。沈青梧将襁褓往怀里拢了拢，粗布裹着的婴孩正睡得安稳，鼻尖一点胭脂痣在雪光里泛着微红。她侧耳听着更夫梆子声渐行渐远，指尖触到怀中匕首的蟠螭纹鞘，冰凉的铜铸饕餮首在掌心烙出沈家图腾的温度。
“青梧姐姐！“阿莲撞开庙门时带起一阵碎雪，发间冰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王姑姑被贵妃的人从浣衣局拖走了！他们……他们往慎刑司去了！“
沈青梧霍然起身，襁褓里传来婴孩梦呓般的哼唧。她低头望着孩子脖颈间若隐若现的莲花胎记，七年前母亲将她塞进米缸时，掌心的血渍也是这样温热。“去城隍庙找戴银锁的乳娘。“她将襁褓塞给阿莲，破棉絮里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襁褓布——那是沈家女儿出生时的规制。
慎刑司的甬道浸着陈年血渍，火把在穿堂风里摇晃，将沈青梧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袖中滑出浸透艾草灰的帕子，当年沈家三十七口人的血，有十二滩是流在这条甬道上。转角处突然传来烙铁入肉的焦糊味，混着王姑姑沙哑的嘶吼：“老身什么都不知道！“
“嘴硬。“贵妃的贴身太监尖着嗓子笑，铁链拖拽声里夹杂着血肉撕裂的响动。沈青梧贴着砖缝挪到牢门外，荧光粉在暗处幽幽发亮，这是她白日里趁着洒扫洒在甬道上的标记。最里间牢房里，王姑姑双臂被铁环扯成诡异的弧度，手中却死死攥着油纸包——那是沈家最后剩下的银票，藏着能撬动半个京城的秘密。
“姑姑！“沈青梧吹灭火把的瞬间，刀光如银练破空。太监的惨叫戛然而止，滚烫的血溅上她鬓角，混着艾草灰凝成暗褐色的痂。王姑姑瘫软在刑架上，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沈青梧割断绳索时，老人突然抓住她手腕：“孩子……夫人临终前……“
“在城隍庙。“沈青梧将银票塞进老人怀中，腐臭的麻布下露出狰狞的鞭痕，“明日卯时，会有青衫车夫在朱雀门第三棵柳树下等您。“她转身时袖中匕首寒光一闪，刃口还沾着太监喉间的血珠，在火把重燃的瞬间折射出妖异红光。
“沈青梧，你果然在这。“
贵妃的声音裹着蛇信般的凉意从甬道尽头传来。沈青梧贴着墙根隐入阴影，看见华服上金线绣的凤凰在火把下展翅欲飞。她屏息数着对方的步点，指尖摸到腰间暗袋——那里藏着最后半包碧蚕蛊的解药。
“王德全这老狗，倒比本宫想象中硬气。“贵妃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刑架上的血痂，“不过沈家的余孽……“她突然甩袖，三条碧鳞毒蛇从广袖窜出，蛇信几乎舔上沈青梧的耳垂。
刀光比蛇影更快。沈青梧挥刃斩断蛇头时，毒液溅上腕间守宫砂。贵妃冷笑声中，她突然扯开衣领，心口朱砂胎记在火光下宛如滴血梅花：“七年前沈家满门抄斩，独留我在浣衣局为婢。“她擦去腕间青黑毒血，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今日，该还沈家清白了。“
牢门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贵妃脸色骤变。沈青梧趁机将王姑姑推进通风口，转身时正对上玄色龙袍翻卷而来的帝王仪仗。她踉跄着栽倒，失去意识前听见春桃的惊呼，还有龙涎香混着血腥味的气息。
再睁眼时，药香萦绕的厢房里，春桃正往铜炉添着安息香。“姑娘昏睡两日了呢。“小宫女鬓边的梅花簪子垂在枕畔，“陛下守了整夜，今早朝会前还特意叮嘱太医院……“
沈青梧猛地按住枕边匕首，帝王赐的玉佩压得她手腕生疼。窗外雪光映得满室清冷，她突然想起晕倒前，帝王抱起她时，腰间蟠龙纹玉牌硌在她脸颊的触感。
“该去换药了。“春桃扶起她时，沈青梧突然按住床板。腕间伤口已敷上御赐的雪参膏，但溃烂的毒痕仍如蛛网蔓延。她盯着铜镜里苍白的倒影，七年前米缸里粘稠的血腥味突然漫上喉头——那时母亲将她塞进去时，鬓间簪的正是并蒂莲。
城隍庙的晨钟撞破雪幕时，沈青梧正跪在神像前。老妇人抱着襁褓从偏门进来，婴孩脖颈的莲花胎记在晨光里泛着淡粉。“夫人临去前，将小小姐托付给接生婆。“乳娘颤巍巍解开襁褓，玉佩坠地的清响惊飞了梁间栖鸽，“这是当年留给小小姐的……“
沈青梧颤抖着捡起玉佩，祥云纹在朝阳下流转着七彩光晕。这纹样……分明是穿越那日在实验室看到的残页图案！她突然想起古籍记载：“沈氏女明昭，身负凤凰命格，可兴天下。“襁褓里的婴孩突然抓住她手指，咯咯笑声惊落了神案上的供果。
“明昭。“她吻着孩子额头的胭脂痣，泪水洇湿了襁褓布。窗外传来宫娥通报声，玄色龙袍扫过阶前积雪，腰间玉牌与她手中的玉佩遥相呼应。沈青梧擦去泪痕，将玉佩系在孩子颈间时，帝王已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浣衣局宫女沈氏，性敏慧，功卓著，特晋尚食局司膳女官，赐居青梧轩……“
沈青梧低头时，瞥见圣旨末端沾着的朱砂痕迹——那是帝王批折子时常用的朱砂墨。她突然想起昏迷前，帝王抱着她冲进太医院时，龙袍上沾着慎刑司的雪泥，还有那句低不可闻的“梧桐半死清霜后“。
接旨起身时，承影侍卫突然现身，锦盒中的鸽血宝石在雪中泛着妖异红光。沈青梧攥紧盒盖，这宝石……分明是当年先皇后遗物中的毒粉来源！她抬头望向帝王离去的方向，玄色龙袍扫过之处，积雪上蜿蜒的血痕正渐渐凝结成冰。
“告诉陛下，臣女定不负所托。“她将锦盒藏入袖中，鸽血石贴着腕间溃烂的毒痕，突然泛起灼热的刺痛。远处传来晨钟暮鼓，昭示着新一天的宫斗即将开始。沈青梧抱紧明昭，孩子胸前的玉佩突然发烫，祥云纹在雪光里流转出凤凰展翅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