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开机
试镜在继续……
“刚才那段,你是想救你哥还是想杀国军连长?”宁言的声音像块冰,秒表在掌心压出红印。
张国墙猛地抬头,睫毛上凝着的汗珠砸在试镜稿上:“我...我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胸腔剧烈起伏,膝盖处的牛仔裤早已被冷汗浸透,水痕洇出深浅不一的蓝。
秒表“咔嗒”归零,刚好三分钟。
表现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那股兵味儿。
虽然是演国军,但国军就不是兵了?
宁言将钢笔拍在《陈正年人物小传》上,金属笔帽磕在木质桌面:“这个角色归你了。”
东北汉子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对着宁言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导演,我爷要是知道我演抗战国军,能从坟里爬出来打我。”
宁言望着他裤脚磨破的毛边,想起前世新闻里他在雪山拍戏时摔断三根肋骨的报道:“放心,这角色最后会把枪口转向鬼子。”
木门“吱呀”推开时,风雪卷着雪粒灌进来。
刘奕君的藏青长衫下摆还沾着未化的冰晶,金丝眼镜在暖光里蒙上白雾:“导演,久等了。”
搪瓷缸里的水汽蒸腾,宁言突然抄起杯子,滚烫的开水泼在对方脚边。
刘奕君的皮鞋尖猛地后撤半寸,镜片后的瞳孔却纹丝不动,那双眼睛,藏着经年累月的隐忍。
“现在你是陈正南,被吊在槐树正午晒了三小时。”宁言敲了敲生锈的窗框,“国军连长刚打断你三根手指,下一句台词是‘下辈子还要为此事业奋斗’。”
刘奕君的肩膀突然蜷起,右手无名指不自然地抽搐,那是三年前拍打戏时被真刀砍伤的旧疾。
当他开口时,声音仿佛真的像被拷打,有着颤音。
“停。”宁言突然笑了,这是今日试镜首次露出笑意,“陈默,把他的试镜录像标红,记住这个抽搐,是被打断指骨的生理反应。”
他注意到了刘奕君右手的异常,虽然有些取巧的意思,但情绪很饱满。
接下来的几个片段,对方都完成的很好,身上的儒雅气质也符合医生的形象。
宁言很满意,角色直接定了下来。
副导演欲言又止,凑近低声:“宋佳那边...”
“宋佳是谁?”宁言翻着剧本头也不抬,钢笔尖在“陈正南受刑”段落画下重线,“我只知道刘奕君是北电87级的尖子生。”
圈子内传闻这位毕业没多久,得罪了宋佳,被软封杀,十几年没得到重要角色。
一位专业学院优秀毕业生,在圈里冒不了头,无疑是一种讽刺。
不过他选角色,什么时候需要看一个女人得脸色。
试镜室突然飘进浓烈的香水味,刘小庆的十厘米高跟鞋卡在电源线里。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旗袍开衩处露出膝盖上的止痛膏药:“小宁啊,当年你师娘坐月子,还是我给炖的参汤...”
她是来试镜女角色楚晓柔,戏里楚晓柔18岁,是医院的女护士。
同时,还是个舞厅的兼职舞女,借助身份传递情报的联络员。
先不说刘小庆有没有舞蹈天赋,就她的年龄也不符合角色设定。
这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人老心不老。
对方话没说完,顶灯突然闪烁,一只风干的蟑螂尸体“啪嗒”掉进她的爱马仕丝巾。
尖叫声响彻走廊时,宁言望着她慌乱中掉落的假发片,想起前世她在综艺里倒立劈叉的热搜。
此刻眼前的女人,正用涂着翡翠甲油的手去捡蟑螂,指尖微微发抖。
“陈默,送前辈去休息室。”宁言转身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顺便告诉场务,把顶灯换了,吓着老艺术家算谁的责任?”
最后一个推门进来的少女裹着白色裘皮,发梢沾着细雪。
宁言扫过简历上的“美国朱莉亚学院预科班”,指尖停在名字处:“刘艺菲?之前不是叫刘茜美子?”
少女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棵刚抽枝的小白杨:“前天改的名字,寓意...亦菲薄,亦坚韧。”
“转三圈。”宁言突然打断。
足尖鞋在地面刮出刺响,第三圈时她踉跄半步,却在场务要伸手帮忙前稳住身形。
镜中倒影里,少女盯着宁言钢笔上的金熊奖刻纹:“在纽约比赛时,我带着骨折跳完了《吉赛尔》。”
“演过戏吗?”宁言的笔尖敲着“楚晓柔”的角色卡,表面是国军医院护士,实为地下交通员。
“《金粉世家》里的白秀珠...”
“够了。”宁言挥了挥手,重生记忆里那个成熟大气的刘艺菲,此刻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
他将剧本推过去,仅管对方是被人硬塞进来的,但面对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他也不好发作。
宁言语气缓和半分,“明天开始跟组训练,先学用吗啡针剂藏情报。”
一个月后的南京浦口码头,硝烟特效弥漫。
宁言望着张国墙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碉堡”,突然想起试镜那日他说的“同归于尽”……
这个总被调侃“戏比命重”的东北汉子,正用袖口擦拭道具血时,仿佛真的在流泪。
他很满意对方的表现,角色没选错人。
“导演,刘奕君又在改台词!”陈默的声音从芦苇丛传来。
穿过废墟时,宁言看见刘奕君正用红药水在纱布上写密信,字迹工整如蝇头小楷:“陈正南是文科生,不该写这种粗放的血书。”
“是嘛,那我改改。”
刘奕君听到宁言说的,还以为导演满意自己的杰作,顺杆往上爬。
“行啊,给你梯子就往上爬是吧?”宁言抄起生锈的搪瓷盆扣在他头上,“下次被吊起来时,你就念《楚辞》,前提是国军连长允许你带课本。”
看到导演不善的目光,刘奕君才察觉不妙,讪讪一笑,当着宁言的面把纸撕了。
金陵女子学院的废墟里,留声机正放《夜上海》。
刘艺菲穿着磨破的护士服,脚腕缠着纱布,却仍在练习“搜查时的媚笑”。
当宁言突然换成《国际歌》,她的脚步顿在碎玻璃上,血珠渗进白色袜底。
她眉头一皱,却倔强的保持着姿态。
“记住这个表情。”
宁言将沾血的红十字袖标塞进她手里,半个月的集训,小姑娘没抗议过,任劳任怨,他的想法有所改观。
出声指点了一句,“楚晓柔不是花瓶,她的笑比手术刀更锋利。”
暮色漫过片场时,试镜日的胶片在放映机里转动。
宁言望着银幕上闪过的张国墙的怒吼、刘奕君的颤抖、刘亦菲的踉跄,这些被打磨的细节,终将在胶片上定格成永恒的回忆。
开机仪式已经过去了几天……
深夜的扬子饭店,宁言第一次见到这个提到刘艺菲就绕不开的男人。
陈今飞把翡翠镯子推到宁言面前:“一百万,给亦菲加几场戏。”
宁言把镯子扔进长江:“她的角色是花瓶,台词只有'是'和'不是'。”
陈今飞的脸在烛光下阴晴不定:“年轻人,别太贪心。”
“陈总的手是不是太长了,几次三番的想插手我的剧组。”
陈今飞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我跟中影的关系不错!”
“《风吹麦浪》中影还当不了家。”轻笑一声,宁言突然掏出刘艺菲的童年照:“陈总,您说如果媒体知道刘艺菲有恋父情结...她的明星之路还能走下去吗?”
前世的这个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宁言不知道真假,但他愿意赌一把,赌陈今飞不敢拿刘艺菲的前途冒险!
陈今飞忽然想起刘晓丽电话里说的“别把孩子卷进娱乐圈”,此刻女孩儿的未来,正捏在这个导演的掌心。
翡翠镯子在江面上折射出诡异的光,像颗破碎的泪珠。
“小心人太得志,容易栽跟头!”
“这就不劳陈总操心了。”
“哼!”陈今飞脸色阴沉,默不作声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