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少年
【雪停之后，山路清明。】
【山中虽然过的清闲，但物资却是匮乏，你与落晚霞常常结伴下山采购补给。】
【村里人早知你们住在山中，但也并未多问来历，只知你们二人模样周正，言行有度，虽看起来十分年轻，却举止沉稳。】
【一来二去下，你们和村民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落晚霞偶尔会替村中小儿诊病熬药，你则是在山脚处设了一张小桌，有时于黄昏时分在此处翻翻旧书，不知不觉间，开始渐渐有了村民坐在旁边，听你说书。】
【你讲的是书经、是典籍、是你曾苦心推行却无疾而终的旧策，只不过换了个说法而已。】
【你从不提过往，也不言出处，只当是饭后闲谈，说书解个闷罢了。】
【村中人听着听着，有时也会摇头叹息：“若是当真能够如此，百姓也不至于这般苦了。”】
【你从未回应，只是笑笑。】
【落晚霞有时会坐在你身旁，一边煮着茶，一边听你说得投入，也不揭穿你其实比谁都在意他们的评价。】
【渐渐的，就有人传起话来，山上那位新来的年轻先生，不像是个闲人，似是读过书，做过大事的。】
【有人说你是个落第的读书人，有人说你是厌倦了朝堂纷争，隐退的旧臣，更多的人只是摇摇头：“看他的样子，定不是凡人。”】
【这些传言你并不在意，落晚霞却都听的分明。】
【“你是故意的吧，总往山脚那儿晃，茶也不喝，书也不看，非要对着那几户老汉讲书。”】
【你笑而不答，过了片刻后方才回她一句：“言不可尽，人自会听。”】
【“又开始装深沉。”】
【“不是装。”你笑道，“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我不再提名，不言权术，仅凭书中道理，这些人会不会听进去。”】
【“结果如何呢，你可还满意？”】
【你看了她一眼，眼神闪烁，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至有一天，一位村中老丈带着个孩子上了山，还带来了几枚自家辛苦攒下的鸡蛋。】
【老丈说这孩子是他孙儿，说是要谢谢你前些日子讲的书，说这孩子听得懂，说他孙儿回家之后，还照你说的背了一段“民贵君轻”的话。】
【你愣了一下，落晚霞在旁边却是笑道：“看来你讲的东西，也不是没人听。”】
【你没有收老丈的鸡蛋，这世道能攒下这些并不容易，你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值得这些。】
【但你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良久。】
【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身材瘦弱，两眼却十分明亮，小脸冻得通红，却仍挺直脊背站着，似是有些说不出的倔强。】
【你愣神了许久，方才向那孩子问道：“你听得懂我讲的书？”】
【“听不太懂。”他摇了摇头，但随后又道：“但我觉得你讲的好，你讲的和我爹说的不一样。”】
【“你爹说什么？”】
【“我爹说，这世道就是如此，穷人该穷，富人该富，历来便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那你信吗？”】
【那孩子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应该如此。”】
【你心中微微意动，又继续问道：】
【“你可有所想所为之事？”】
【“有。”那孩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想改变这些。”】
【“我想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
【轰隆！】
【你只觉脑中一阵混沌，似有万吨巨石砸下一般，身形止不住的颤抖，竟是连站稳都成了困难。】
【多年以前，你也正是在这里遇到落晚霞，高喊着要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说的满腔热血，浑然不觉荒唐。】
【可如今你却选择了退居山林，不问世事，只和落晚霞两人逍遥生活。】
【你本觉得日子会像这般维系下去，安安静静的过着。】
【可现在，有个孩子站在你面前，一如你从前那般。】
【落晚霞连忙将你扶稳，拉过椅子，想要让你坐下休息一番。】
【你只是摆了摆手，长舒一口气后，看向身前不过总角之年的孩童，喃喃道：】
【“吃饱饭...只是吃饱饭，可并不能称得上是改变了这些。”】
【那孩子不知你所言为何，只是答道：“我觉得，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就已经是天下最厉害的事情了。”】
【这孩童的话让你感觉似乎是抓到了什么。】
【是啊，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就已经是绝好绝好的事情了，何必再去强求更多？】
【你沉默良久，伸手揉了揉那孩童的头发，随后又看向那老丈。】
【“明日起，我会在山脚处另设一张桌子，给这孩子补补课。”】
【孩童毕竟年幼，不懂这些，那老丈却是明白，连忙拉着那孩童，让他规规矩矩给你行了拜师礼，口中连连称谢。】
【他虽是庄稼户，却也懂得只有读书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老丈和那孩童离去之后，落晚霞挑眉看向你。】
【而你只是看着远处山路上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许久未语。】
【“你明知道你教他这些，未必真能让他走的更远。”】
【“你明知道他要背负的，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想的事。”】
【“你甚至明知道，这条路几乎注定是失败，还不如在村子里老老实实讨生活。”】
【说到这，落晚霞语气渐渐低了下去。】
【你答道：“我只是想试一试，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我不教他，世道也不会对他心软，可我若教他，兴许便能让他避开那些我曾走过的冤路。”】
【“就和当初，你曾教导我一样。”】
【“我想看看，倘若这天下还有人能走下去，他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从此，雪后的山脚下，便多了一个求学的孩童。】
【你没有说你的名字，没有提你的过往，也没再拿起那些卷宗策法，只是将书打开，一笔一划，从识字写字开始教起。】
【落晚霞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为人师的你，和一旁求知若渴的半大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