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冲喜疑云
沈知意的指尖深深陷进泛黄的文书里,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几乎要将那些墨字烙进眼底。
“怎会如此...”她喃喃着倒退半步。
一旁的柳莹见她骤然色变,立即敛袖上前,绢帕边沿被攥得发皱:“知意,可是文书里有什么蹊跷?莫非是...?”
沈知意喉间滚动两声,声音似从胸腔深处挤出,带着难以抑制的震颤:“那袁家姑娘...殁时已怀胎两月有余!”
“什么?”
柳莹惊呼出声,怀中包袱“啪“地坠地,锦缎铺陈在地也浑然不觉。
“可姜筱并未上报此事!这...这如何说得通?”
沈知意缓缓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眉间尽是凝重:“且不说姜筱,趋利避害罢了,此事并不简单...”
柳莹急切地追问:“此话怎讲?”
沈知意将文书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似在平复心绪:“你曾说过,袁芊月与她的郎君曾私下交往很久?”
柳莹点头,眼神中满是懊恼:“这是之前姜筱多嘴时说的,我只道是说私相授受...原来竟指袁芊月未成婚就已有身孕一事...“她突然噤声,额角沁出冷汗。
沈知意沉思片刻,目光坚定:“明日我要去趟大理寺。”
柳莹担忧地叮嘱:“你且要小心行事。”
次日卯时,晨光刚穿透雕花窗棂,沈知意便从浅眠中惊醒。
推开铜镜,却见妆匣上静静躺着素笺,墨字如春蚕吐丝:“知意珍重,待归家定寄锦书。”
她将信笺夹入襟口时,唇角泛起极浅的温柔,却在转身时骤然凝固...
媒官大人的皂靴正踏在门槛外,背手踱步时带起的皂罗衣角扫过青砖。那架势分明等候多时,倒像是走错了宅邸。
沈知意福身时裙裾扫过门槛:“媒官大人在此...?”
媒官大人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知意啊,你可知晓苏小姐与王爷是圣上指腹为婚,我们官媒定应全力配合此事,昨日你在宴席上出此事端,若圣上怪罪下来,我们可都逃不了...”
沈知意的眼神瞬间黯淡。
还未等她开口,媒官突然凑近,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她袖口:“当然,这件事王爷已平定,叫我莫将此事归罪于你,但一码归一码,你是否也应当挑起这官媒的重担,将这门婚事促成?”
说罢,他斜睨着沈知意,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货物。
沈知意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语气恭敬:“官媒分内之事自然不会让大人过多担心。”
媒官大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松了口气:“好好,你这是要出去吧?对了,听说袁家二公子袁清河的婚帖你接手了?”
沈知意点头应是。
媒官大人捋着那两撇羊角胡,慢悠悠地说:“那你要多费心了,袁家才刚出白事,可莫要让衙署丢脸。”说罢,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沈知意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总算是走了。”
随即,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李承渊今日是否当值。
大理寺门前的槐树筛下斑驳日影,沈知意向值守的吏卒道:“劳烦通禀李少卿,沈知意求见。”
好在运气不错,李承渊今日正好当值。
正厅内,李承渊正在批阅案卷。
抬眼见是沈知意,他眉峰微挑:“你可好些?”
沈知意点头,脸上满是歉意:“昨日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
李承渊摆了摆手,神色淡然:“无妨,此事本就不是你的主意。”他目光如炬,紧盯着沈知意,“你今日来,定不止为这一句?”
沈知意从锦囊中取出文书:“还是大人明事理。大人,可容我探视袁芊月的郎君陆有年?”
他凝视着沈知意:“袁家米铺的姑爷?你为何要见他?”
沈知意认真说道:“为问陆有年,可知袁芊月身怀六甲。”
李承渊起身从案台下来,走到沈知意跟前,眼神锐利:“可有证据?”
沈知意将手中文书递给他。
李承渊看后,眉头蹙得更紧:“你随我来。”
铁链碰撞声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还未踏入,那此起彼伏的哀怨声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沈知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眼望去,只见监狱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四周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被关进来的犯人个个蓬头垢面,有的蜷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有的对着墙壁疯狂捶打,那模样,哪还有半点人样?沈知意心中暗自感慨:被关进来的人哪有不疯的?
在最深处的囚室里,陆有年背靠潮湿的砖墙。头发凌乱地遮住半张脸,邋遢得已不成人样,正目光空洞地看向天窗。
他腰间那枚香囊在阴暗中泛着幽光,精致的缎面与他满是血痂的衣衫格格不入。
想必这应是出自袁芊月之手吧...
沈知意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忐忑地问道:“你可是陆有年?”
男子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宛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李承渊见状,厉声喝道:“陆有年!你可知袁芊月已有身孕?!”
陆有年这才缓缓坐起,他颤抖着拿起腰间香囊,放在鼻尖猛嗅。
突然间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
沈知意见状,隔着栏杆蹲下,声音尽量温和:“陆有年,你可与我配合?若能知晓实情,或可为你洗刷冤屈...”
听到“洗刷冤屈”这几个字,陆有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尽是凄厉:
“洗刷冤屈?洗刷冤屈就能将我这身伤去掉?”说着,他竟猛地脱下牢服,狰狞的鞭痕在胸膛蜿蜒如毒蛇。
沈知意吓得别过头去,却听见李承渊冷声道:“穿上衣裳!”
陆有年却充耳不闻,继续哭着说道:“洗刷冤屈就能让芊月死而复生?”
沈知意慢慢回过头,眼神中满是复杂:“所以你已知袁芊月身怀六甲?”
陆有年苦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怎会不知?那是我们的骨肉啊...”
沈知意顿然起身,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怒骂道:“荒唐!为何不按礼法先成婚?”
陆有年惨笑一声,声音中满是悲凉:“我陆家自小便与袁家定下娃娃亲。自小我们二人也关系亲近,原以为能一切顺遂,可谁知袁家曾直面破产危机,我爹念我二人之后定能成为一家人,便将家中的米铺在早年间授予袁家经营。”
李承渊敏锐地插道:“你是说袁家米铺曾叫陆家米铺?”
陆有年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那袁征就是个卑鄙小人!现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活该!”
沈知意皱了皱眉:“袁老爷子怎么你了?”
陆有年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二人跟前,沈知意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确属长相端正之人。
自他说出自己曾是家道没落之人,曾姑且也算是个公子哥,倒更代入进去些许贵气之相。
“他没有怎么我...不过是我爹曾听信谗言罢了!我爹当年授予袁家经营米铺,不过是想帮扶一把。谁知他们竟在背后做笑里藏刀之事,背刺于我家!”
李承渊追问道:“是谁的谗言?”
陆有年眼里似是燃起灼灼之火,似要将那仇人烧尽:“奸商陈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