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味道

2009-3-19 23:33

你知道太阳的味道吗？那是一种太阳下呼吸不到的味道。

记忆中，第一次闻到太阳的味道，那是在童年。

我的童年，在都柳江畔。

那时，没有自来水，我们饮井水，洗衣、洗被在河边。在很阳光的周末，妈妈挑着被子，我们紧跟其后，去河边洗。妈妈洗被子有讲究：先用肥皂把被子打过一遍，然后用洗衣板轻揉，再泡上一个时辰，在家把这些工作完成，最后才去河边。

在河边，妈妈把还带有淡淡肥皂水的被子晾晒在泛白的鹅卵石上，被子上明显地凸着鹅卵石的印。这时，我们往被子上每隔一段时间洒一次水，使它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保持湿润，若是不小心某一块凸着鹅卵石的地方没洒上水，待干后就会泛黄，因此，被子是否可以很白，这是关键。我们姊妹最乐意做的也是此项工作，晃晃悠悠地抬着盛满江水的盆，光着脚丫，踩在那些一样光着的鹅卵石上。太阳下，我们把一盆盆水洒满江边的鹅卵石。然后看着被子神奇地一点点变白，再白，到最白。

在太阳渐行渐远时，妈妈双脚浸没在河里，让流动的河水冲洗着雪白的被里，被子没在濯清的水里，像一条白练，由着水波流淌，延伸，甚是好看。最后，把被子重新晾在那些鹅卵石上慢慢干去。

整个过程，用妈妈的话说，叫“漂被子”。漂白了被子，也漂白了我们的童年，与都柳江水一起清唱。

我们的童年就这样流淌在江里，找寻着各种颜色的石头，或者赛着打水漂，或者干脆站在齐膝的河里静静地等那些鱼围过来，趴在脚背上，等待那种软软的、痒痒的感觉。那时的都柳江，宽得很深，很迷人，让我看不见对岸，河的那一头，对我而言，一直很神秘。

晚上，妈妈静静地缝被子，我们在旁守候，待妈妈缝完，我们就捅到上面撒欢。这时，妈妈让我们趴在被子上闻，我们使劲饱吸一口气，一股干燥的、明亮的、清晰的味道，从鼻直入心房，然后停留在心，温暖地弥漫。妈妈说，“这是太阳的味道”。那是一种吸进去后贴近心灵的味道。

从此，我知道了太阳的味道，我也记住了妈妈教的这样收集太阳的味道的方法。只是，都柳江边漂被子的记忆如今都是奢侈了。后来，我试过很多别的办法，都不如从被子里来得充分、透彻、持久。

后来，远离了童年，也远离了童年时漂被子的那条江，我只好晒被子，晒在窗外。在离家去武汉上学的日子，在每个季节有太阳的清晨，我一定记得晒被子。在想家的夜晚，我躺在被子里呼吸着太阳的味道，那是最贴近妈妈的一种温暖。那些青春浅浅的忧伤就这样暖了。

如今，我住顶楼。可是我依然有晒被子的习惯。在有太阳照过来的清晨，在窗台上铺上报纸，再把被子搭在宽敞的窗台，从清晨到午后。晚上，躺在柔柔的晒过的被子里，我又闻到了太阳的味道。

因为晒被子，我固执着不安防护栏，让阳台的窗户空旷着，让我的被子在那里还可以自由呼吸。因为，我喜欢太阳的味道。

一天清晨，我把被子晾在阳台的窗，匆忙中不小心让女儿的小被子从7楼飞扬直下。我吓出一身冷汗，一是庆幸飞下去的不是自己，二是担心被子，不是被谁家的雨篷拦在半空，就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瘫如泥吧！我牵着女儿飞奔下楼，楼下的情景让我和女儿笑得前仰后合：被子挂在楼下唯一的那棵树上，安然无恙，远远望像开花的树，树也无恙，我放心了。与女儿手手相牵，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中午回来时把被子领回家。

晚上，女儿躲在她的被子里，探出头来说，“妈妈，好香啊！”我问她：“香什么？”女儿说：“太阳的味道！”我笑了。

太阳的味道，妈妈教给我，我又教给了女儿。

太阳的味道，不是橘子、巧克力的味道，更不是紫外线的味道。是来自太阳的味道，是从太阳里提炼出来的一种对生活的热爱的味道，是一种经过沉淀的用心才可以呼吸到的味道，是可以让内心敞亮的味道，是温软的味道，是唯太阳才可以有的味道，是不可复制的味道。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有太阳的地方，就可以收集得到，闻得到，感受得到。这是一种明亮，一种勤勉，一种向上的味道。

这就是太阳的味道，你闻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