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旧衣买卖
这天傍晚，云雾蹲在河边洗衣服时，无意间听到两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在闲聊。
‘’小姐又赏了我两件旧衣裳，料子还好着呢，就是花样过时了。“
其中一个丫鬟抖开一件藕荷色的罗裙，撇撇嘴，“这种颜色现在城里谁还穿啊？“
‘’你要不要？不要给我，我娘在乡下，穿这个正好。“另一个丫鬟伸手去接。
云雾的手指顿在水中，眼睛盯着那件罗裙——虽然花样不算时新，但布料厚实，针脚细密，放在乡下绝对是上好的衣裳。
她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擦干手走过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两位姐姐，这衣裳……卖吗？“
两个丫鬟一愣，上下打量她：“你要买？“
‘’对，我有个乡下亲戚正缺衣裳。“云雾从怀里摸出五文钱，“这个价，行吗？“
丫鬟们对视一眼，噗嗤笑了：“行啊，反正我们也穿不着。“
就这样，云雾用五文钱买下了两件旧衣。第二天一早，她带着衣裳去了城外的集市，转手卖了十五文。
‘’利润翻了三倍！‘’
尝到甜头的云雾开始频繁在城里转悠，专门找大户人家的丫鬟收旧衣。
她嘴甜，价格公道，很快就有几个固定卖主。不到半个月，她的旧衣生意就小有规模，甚至攒钱买了个二手手推车，方便运货。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云雾已经挎着竹篮走在青石板街上。晨露打湿了她的粗布鞋面。
“新鲜的豆腐咧——“
‘’刚出锅的炊饼——“
叫卖声渐渐在街巷间响起。云雾走到城南大户人家聚集的巷口，在一株老槐树下站定。
这是她半个月来发现的宝地，辰时前后，各府的丫鬟们都会出来采买。
‘’云姑娘来得真早。“一个穿着靛青比甲的圆脸丫鬟从角门溜出来，怀里抱着个包袱。
‘’绿丝姐姐。“云雾笑着迎上去，“今日可有要出手的？“
绿丝左右张望了一下，快速解开包袱：“小姐去年做的两件夏衣，嫌花样过时了。你瞧瞧，这杭绸料子还新着呢。“
云雾的手指轻轻抚过衣裳。这是上好的杭绸，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只在衣摆处有些许磨损。在陆府时，这样的衣裳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摸不着。
‘’我给姐姐六文钱，可好？“
‘’成。“
绿丝压低声音，“后门张婆子盯得紧，我得快些回去。“
交易刚完成，又有三四个丫鬟陆续过来。不到一个时辰，云雾的篮子里已经收了五件质地不一的旧衣。
她仔细地将衣裳按料子分类：细软的绸缎叠在最底下，中等棉布在中间，最上面是粗麻衣裳。
‘’云丫头，又收到好货了？“卖炊饼的王大娘笑着打趣。
云雾腼腆地笑笑：“都是姐姐们照顾。“
城西的旧衣市集比往日更热闹。
云雾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铺开粗布，将衣裳一件件摆好。她特意把最体面的一件杏色罗裙挂在身后的竹竿上，好让过往行人一眼就能看见。
‘’这罗裙怎么卖？“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驻足询问。
‘’三十文。“
云雾指着衣襟处的绣花，“您看这缠枝莲的针脚，是正经苏绣呢。“
妇人正要还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哟，小丫头，生意不错啊？“
男人一脚踩在她的推车上，歪着嘴笑。
云雾认得他——这是城西有名的旧衣贩子，姓刘，手下有几个泼皮，专做低价收赃衣的买卖。她下意识护住摊子上的衣服，警惕地问：“刘大哥有事？“
刘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最近挺能啊，抢了我不少生意？“
‘’我没抢。“
云雾绷紧脊背，“我只是收丫鬟们的旧衣，又没动你的货源。“
刘虎咧开嘴，“哼”了一声。
又弯腰拎起那件杏色罗裙：“这料子不错啊，从哪个大户人家顺出来的？“
‘’你胡说！‘’
云雾涨红了脸，“我这是正经收来的！“
周围已经聚起看热闹的人。刘虎抖开衣裳，故意大声说：“听说最近好几户人家丢衣裳，该不会......“
‘’你血口喷人！“
云雾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绿丝姐姐可以作证！“
‘’哪个绿丝？李府那个？“
刘虎突然变了脸色，“那是我表妹！好啊，你连自家人都骗？“
云雾还没反应过来，刘虎一把抓住她的陶罐，“砰“的一声，装着铜钱的陶罐被摔得粉碎，十几文钱滚得到处都是。
‘’大家看好了！“刘虎踩住一件绸衣，恶狠狠地碾了碾。
‘’这小贱人专骗大户丫鬟，倒卖赃物！以后可不要被她骗了！‘’
‘’你明明是怕我抢你的生意才故意说的！‘’云雾气急道。
‘’放屁！“
刘虎突然变脸，一巴掌拍在推车上，“那些丫鬟的衣裳本该是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行里分食？“
他身后的跟班立刻附和：“就是！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买卖？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周围的小贩们纷纷低头，没人敢插话。
云雾咬紧牙关，手指死死攥住衣角：“刘大哥，这集市又不是你家的，我做我的生意，碍着你什么了？“
“嘴还挺硬？“刘虎冷笑一声，突然一脚踹翻她的推车，“我让你卖！“
“哗啦——“
叠好的衣裳散落一地，沾满尘土。云雾扑过去想捡，却被刘虎一把推开。
“听着，从今天起，再让我看见你在这儿卖衣裳，见一次砸一次！“胡三恶狠狠地撂下话，扬长而去。
云雾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被踩脏的衣裳，眼眶发烫。她不是没受过欺负，可每一次，都像刀子一样剜在心口。
“为什么……“她死死咬住嘴唇，把眼泪憋回去，“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可以随意践踏我？
“刘虎又欺负人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云雾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站在面前，手里挎着个旧衣篮子。
“你是……“云雾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我叫春娘，也是卖旧衣的。“
妇人蹲下身，帮她一起捡衣服，“刘虎专挑我们这些女贩子欺负，男的摊子他从来不敢动。“
云雾这才注意到，集市角落里还有几个卖旧衣的女子，此刻都同情地望着她。
“他凭什么？“云雾忍不住问。
春娘苦笑：“就凭我们势单力薄，没人撑腰。“
正说着，旁边一个年轻媳妇小声道：“我上个月被他砸过摊子，现在只敢偷偷卖……“
“我也是……“另一个老妇人叹气，“我儿子要是在，他哪敢这么嚣张？“
“姑娘，擦擦脸吧。“
一块粗布帕子递到眼前。抬头看，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眉眼间透着干练。
“我姓周，在城东卖旧衣。“妇人蹲下身，“刘虎今天也砸了我的摊子。“
周娘子咬牙切齿，“上个月我女儿看摊时，他还......“话没说完，眼圈先红了。
昏暗的巷子里，女人们的控诉像刀子一样剜心。云雾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吗？“她突然问道。
众人沉默。年长的妇人叹气：“能怎么办？我们一没靠山，二没力气......“
“但我们有人数！“
云雾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刘虎敢欺负落单的，如果我们联合起来呢？“
周娘子眼睛一亮：“怎么个联合法？“
“轮流盯梢，互相照应。“云雾越说越快，“我们可以约定暗号，一人有难，其他人立刻支援。再租个仓库集中存货，省得被各个击破......“
“这主意好！“年轻姑娘第一个响应。
春娘第二个点头：“这主意好！我早受够那畜生的气了！“
‘’我也加入！“年轻媳妇举起手。
很快，七八个卖旧衣的女子达成一致：每天轮流派两人在集市巡视，一旦刘虎再来找茬，立刻吹哨子叫人。
三天后，刘虎果然又来了。
*哟，胆子不小啊，还敢摆摊？“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云雾摊前，伸手就要掀桌子。
‘’唰——“
春娘突然从隔壁摊子底下抽出一根擀面杖，横在胸前：“刘虎你今天动一下试试？“
刘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年轻媳妇已经吹响了竹哨。
‘’咻——“
尖锐的哨声一响，集市各处立刻冲出五六个女子，有的拿着扫把，有的提着菜刀，瞬间把刘虎围在中间。
‘’你、你们干什么？“刘虎脸色变了，跟班也吓得直往后退。
‘’刘虎，从今往后，你再敢欺负我们姐妹任何一个，“
春娘冷笑，“我们就让你尝尝被围殴的滋味！“
周围的摊贩们哄笑起来，有人起哄：“刘虎怂啦？“
刘虎脸色铁青，最终灰溜溜地走了。
那天晚上，女人们凑钱买了壶浊酒，在春娘家庆祝。云雾捧着粗糙的陶碗，第一次感受到“同伴“的力量。
‘’姐妹们，“春娘举杯，“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人齐声应和。
云雾仰头喝下辛辣的酒液，喉咙烧得发烫，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她终于明白，在这世道上，孤木难成林，但众木可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