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新视野(第20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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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文学研究

“旅行”想象:法国科幻小说研究

沈阳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李佳

【摘要】“旅行”想象作为科幻小说的原型,孕育了科幻小说的四大类别并定义了科幻文学(literature of science fiction)与奇幻文学(fantasy literature)的本质差别。得益于“科幻小说之父”儒勒·凡尔纳的创作,法国科幻小说一直广受世界关注,但也导致其他法国科幻小说家的作品被忽略,其文本价值被低估。而自17世纪中叶至今近四个世纪以来,法国涌现出多位杰出的科幻小说作家和众多经典的科幻小说作品。对这些作家作品的梳理以及对当今法国科幻小说发展新趋势的总结,是中国法国科幻小说研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关键词】旅行 科幻 法国 新趋势

“Travel”Imagination:The Research of French Science Fiction Novels

【Abstract】“Travel” imagination,as the prototype of science fiction novels,gives birth to the four categories of science fiction novels and defines the fundamental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literature of science fiction and that of fantasy literature.Jules Verne,“the father of science fiction novels”,has long made French fiction novels well-concerned throughout the world,which also leads to the neglect of the other French science fiction novelists' works and the underestimation of their textual values.But during almost four centuries from mid-17th century till now,there have been many other distinguished science fiction novelists and classic science fiction works.To organize these novelists' works and summarize the new developing trend of current French science fiction novels,it is an essential part to research French science fiction novels in China.

【Key words】Travel Science Fiction Novels France New Trend

在外国文学研究领域,“旅行”想象源自古希腊人对海上航行奇妙经历的畅想。作为科幻文学的原型,它孕育了当代西方科幻小说的四大类别并定义了科幻文学与奇幻文学的区别。“科幻小说之父”儒勒·凡尔纳正是凭借其“奇幻旅行”系列让法国科幻小说为世界所瞩目,但同时不免遮蔽了其他法国科幻小说家的光彩,使读者对法国科幻小说缺少系统性的全面了解,某种程度上也使中国的法国科幻小说研究基本等同于凡尔纳研究。面对这种不平衡的局面,本文梳理了自17世纪中叶西拉诺·德·贝热拉克(Savinien de Cyrano de Bergerac)起至今近四个世纪法国科幻小说的代表作家作品,并在此基础上总结了当今法国科幻小说发展的三种新趋势:严肃文学与科幻小说创作的频繁交叉、中国元素的显著凸显,以及经常以到异邦旅行为主题的“乌托邦”小说的广泛流行。

一 “旅行”想象与科幻小说的起源

自遥远的古代,带有幻想意味的旅行或者探险故事,就一直是西方文化中最受欢迎的文学形式。古希腊“荷马史诗”《奥德赛》为我们提供了大量例证,例如,奥德修斯奇异的海上航行。奥德修斯在返回国土的途中来到艾尤岛遇到女巫喀尔克,后者将奥德修斯的手下变成了猪;奥德修斯战胜了喀尔克,最终艰难地返回家园。有趣的海上航行以及陆地上的艰难跋涉,在古希腊人的文化传统里占有重要地位。这一类以奇异旅行为主题的文学创作,随着古希腊文化的广泛流传而获得了长足发展,汇聚并形成了近代西方科幻文学发展的源头。英国科幻小说家、科幻文学评论家亚当·罗伯茨(Adam Roberts)在《科幻小说史》一书中总结道:“我们现在称之为科幻小说的文学类型,起源于古希腊小说中的幻想旅行作品;我发现凡尔纳的奇异旅行(voyages extraordinaires)这个词最适合于用来描述这些文本。”[1]揭示了旅行想象这一母题与法国科幻小说创作的深远而紧密的联系。

科幻小说的原型

在故事中,古希腊人可以建造船只航行到艾尤岛,或者到赫拉克勒斯之门柱,甚至越过生死的边界去到福人岛、美洲或者北极。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希腊人真的进行了这些航行,但我们有理由据此进行假设:航行技术的发展允许希腊人进行远距离的海上旅行,而且一种描写奇异旅行的文学类型应运而生。我们知道,直到今天,“技术”仍然不能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将普通人轻而易举地送往月球。但正是关于“旅行”的瑰丽想象,孕育了科幻小说的萌芽。这类以奇异旅行为主题的文学创作,向上指向天空中的旅行,向下指向进入地球内部的旅行。因此,我们将“空间旅行”视作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原型。除此之外,还包括从“空间旅行”中衍生出来的“时间旅行”故事和内嵌于奇异旅行的“技术故事”。之所以将“时间旅行”视为空间旅行的衍生,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亚文类出现的时间在19世纪末,在时间上明显晚于前一类创作。而“关于技术的故事”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逐渐从旅行故事中分离出来,成为20世纪科幻小说创作的主要形式。

科幻小说的类别

以科幻小说的原型为基础,我们可以勾勒出科幻小说的三大类别:空间旅行的故事,主要描写到其他世界、行星和星系的旅行;时间旅行的故事,可以回到过去或者奔向未来;想象性技术的故事,描写机械、机器人、计算机、赛博格人以及网络技术带给人类的影响。除此之外,还有第四种类型——乌托邦小说。虽然我们将乌托邦小说归入科幻小说的大类,但同时也需知道,乌托邦小说的创作和发展是以哲学和社会学理论为起点的。许多认为应该把乌托邦小说排除在科幻小说之外的评论家,他们的理由是:乌托邦小说究其根本是一种讽刺文学,它的力量来自故事描绘的“理想”社会与大家所生活的不完美社会之间的隐含对比[2]。然而从科幻的视角来看,乌托邦小说经常会描写“到异邦或者跨时间的旅行”[3],而且其创作核心在于对理想世界的“构建”。随着科幻小说的发展,科幻作家设计出自洽的或然世界,已经成为科幻小说带给读者的“最可赞之物”,而这种构建性大部分来自乌托邦小说,让我们有理由将乌托邦小说视作“在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都与科幻紧紧交织在一起”[4]的类科幻。综上所述,无论是空间旅行、时间旅行、超人类的技术旅行还是乌托邦想象,就其本质而言,科幻小说是对“不同者”的实验性想象。这种想象,以内嵌于文本的技术描写为显著特点。

“科幻”与“奇幻”

科幻区别于奇幻,“后者涉及奇幻的或者非现实主义的传奇。奇幻的机制是魔法而不是技术”[5]。比如,20世纪奇幻文学的代表作《指环王》和《哈利·波特》系列,魔法赋予主人公无穷的魔力,在魔法世界里正义与邪恶进行着殊死较量。但需要注意的是,“魔法的”奇幻和“科学的”科幻之间的根本区别并不在于“魔法”这一表象。从根本上来说,奇幻是圣礼的、超自然的,科幻是技术的、非同寻常的,二者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但这并不等于说,科幻小说中不能出现宗教主题,而且恰恰相反,很多伟大的科幻作品都与宗教这一主题息息相关,比如《黑客帝国》《星球大战》都在创作中反映了对理性主义与宗教辩证关系的深度思考。同样,在奇幻文学作品中也常常可见对于技术的大胆想象和细致描述。

二 “旅行”想象与法国科幻小说发展史

关于法国科幻小说的起点,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参照系。以近代西方科幻小说的起点为例,几位颇有影响力的科幻小说评论家曾发表过不同的观点。布莱恩·阿尔蒂斯(Brian Aldiss)把整个西方近代科幻史的起源追溯到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托马斯·迪什(Thomas Disch)则上溯到爱伦·坡;帕特里克·帕林德(Patrick Parrinder)则认为始于威尔斯和凡尔纳;除此之外,塞缪尔·德兰尼(Samuel Delany)认为应该追溯到1926年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创办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科幻杂志《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由于批评家的个人偏爱和出发点的不同,其对科幻小说起源的追溯也有所不同。在法国文学范围内,我们不难达成共识:儒勒·凡尔纳是法国近现代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奠基者。据此,本书将法国科幻小说划分为三个历史阶段:第一阶段前凡尔纳时期,即法国科幻小说的“早期创作”;第二阶段凡尔纳时期,即“技术小说”的黄金时代;第三阶段后凡尔纳时期,即法国科幻小说的“多元发展时期”。

第一个历史阶段指19世纪中叶及以前的法国科幻小说的“早期创作”,即前凡尔纳时代。这一阶段的代表作家和作品有:西拉诺·德·贝热拉克的《月球王国的滑稽故事》(Histoire Comique des états et Empires de la Lune,1657)和《太阳王国的滑稽故事》(Histoire Comique des états et Empires du Soleil,1662);尼古拉·艾德姆·莱斯蒂芙·德·拉布勒托纳(Nicolas Edme Restif de La Bretonne)的《一个飞人的南方发现》(La Découverte Australe par un Homme Volant,1781)和《遗作》(Les Posthumes,1802);查理曼-伊希尔·德丰特耐(Charlemagne-Ischir Defontenay)的《星,或仙后座》(Star ou Ψ de Cassiopée,1854);亨利·德·考克(Henry de Kock)的《飞人》(Les Hommes Volants:Histoire extraordinaire,1864)。在天空中的旅行,尤其是到其他星球的“星际旅行”,是这一时期旅行故事模式中的新路径。究其原因,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地心说”被打破,人类对地球、太阳和月球的关系有了全新的认识,对地球之外的未知空间充满好奇,在科幻文学创作领域直接表现为对于外星生活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对星际旅行前所未有的热情。以质朴的科技构想为基础,充满热情的星际探索是法国早期科幻文学创作的突出特点,也是自古希腊旅行幻想小说之后科幻小说重新兴起的标志。

第二个历史阶段即19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是法国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也可以称为“技术小说的时代”。虽然英语评论家更愿意将1938—1958年视为英语科幻文学的“黄金时代”,但对于法国来说,属于儒勒·凡尔纳的19世纪无疑是法国科幻文学史上最光彩夺目的华章。亚当·罗伯茨在《科幻小说史》中将凡尔纳称为技术小说时代的“第一位天才作家”[6]。儒勒·凡尔纳的《气球上的五星期》(1863)是第一部给他带来成功的作品。随后出版的《地心游记》(1864)、《从地球到月球》(1865)、《格兰特船长的儿女》(1867)、《海底两万里》(1869)、《环游月球》(1870),让向下的“地心旅行”、“海地旅行”和向上的“太空旅行”、“星际旅行”成为整个凡尔纳科幻小说创作的标志性主题。内嵌于旅行主题之内的对于机械、航海、远距离航行与补给技术的细致描写,也让凡尔纳成为科幻小说历史上最擅长进行技术描写的作家。对于技术的热情讴歌和大胆想象是内嵌于19世纪法国科幻小说“旅行”主题之下的另一显著特点。除了凡尔纳之外,奥古斯特·维里耶·德·利尔-亚当(Auguste Villier de l'Isle-Adam)是法国科幻小说黄金时代的另一位代表作家,他在1886年发表的小说《未来夏娃》(L'ève future)中创造了科幻小说史上第一位高度类人的女性机器人形象“安卓”(Andréide),“开启了后世女性机器人或赛博人的创作潮流”[7],将技术发展与人类身体改造的联系推向新的发展高度,孕育了“技术小说”的新主题:赛博人类。德·利尔-亚当的作品将人类不断向未知空间探索的目光,带回人类自身,成为20世纪日本著名科幻漫画《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的创作灵感的来源。

第三个历史阶段指20世纪初至今的“多元发展”时期。在这一历史时期,“旅行”仍然是科幻小说最重要的母题,并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化。比如:时空旅行、平行空间穿梭、过去与未来的无尽循环,开始逐渐进入科幻小说创作并且变得炙手可热。1944年法国科幻小说家勒内·巴尔亚韦尔(René Barjavel)在《不谨慎的旅行者》(Le Voyageur imprudent)中首次提出了“祖父悖论”,开始在文学创作中思考时空穿梭中人作为行为主体对过去和未来的影响。在科幻小说创作中,将“旅行”想象置于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无尽循环之中,而不再仅仅是面对未来的畅想。关于过去和未来的双重想象,共同走入科幻文学的创作视野。科幻小说关于“不同者”的畅想,开始回指“从前的”自我。除时空旅行外,向微观世界的探索,是第三阶段法国科幻小说的另一特点,其代表作家作品为贝尔纳·韦伯(Bernard Werber)的《蚂蚁帝国》(Les Fourmis)三部曲。贝尔纳·韦伯以独特的平行视角,描绘了发生在人类世界和微观蚂蚁世界之间史实般的“对决”,向我们展示了经过漫长进化之后雄伟瑰丽的昆虫世界。“蚂蚁帝国”三部曲取得的巨大成功,使韦伯被誉为“法兰西天才作家”。20世纪法国科幻小说创作“多元化”发展的另一个代表人物是皮埃尔·布勒(Pierre Boulle)。皮埃尔·布勒在1963年发表的小说《人猿星球》(La planète des singes)中描绘了发生在遥远的类地行星“梭罗尔”上猿猩作为高等生物统治类人生物的场景,将现实生活中的人类与“不同者”角色互换,以颠覆性的视角反思自我与他者的关系。由于独特的视角和大胆的想象,《人猿星球》深受读者喜爱,并被改编成影视剧搬上荧幕。

三 法国科幻小说新趋势

随着科学技术和人类认知的发展,法国科幻小说呈现出三种新的发展趋势。第一,纯文学和科幻文学的交叉越来越频繁,比如,菲利普·福雷斯特(Philippe Forest)的小说《薛定谔之猫》(Le chat de Schrôdinger),以量子力学为背景讨论人类身份和生存的意义。此外,近年来科幻小说被长期归入通俗文学、大众文学的状况逐渐发生了改变。在法国文学场内,以科学幻想为背景的小说创作开始摘得原本只授予严肃文学的重要官方文学奖项。比如,法国乌力波团体的主席艾尔维·勒泰利耶(Hervé Le Tellier)在2020年凭借《异常》(L'Anomalie)摘得了龚古尔文学奖,该书目前已被译成37种文字,在世界各国发行。小说《异常》的创作以物理学的“平行空间”理论和宇宙系统的“3D打印”为主题,讲述了2021年3月10日,一架满载乘客的法航飞机在飞行途中遭遇强大气流,险象环生逃过空难平安着陆的故事。然而,三个月后,同一航班又出现在美国的肯尼迪机场附近,飞机上乘坐的是原班乘客。这场极为罕见的“异常”现象,令法美两国备感紧张,两国情报部门展开了严密调查。在小说中,读者可以感受到类似于“第三类接触”、“时空穿越”和“人工智能程序控制人类”的科幻场景。作者以太空漫游类科幻作品的创作思路,“讲述了那些法国人与美国人跟自己‘复本’相遇之后的所思所行”[8]。在通常的印象中,乌力波团体的作家作品都非常难读、难解,作者会在写作中有意给自己和读者设计种种障碍。然而,《异常》借助平行宇宙理论让“难解”合理化,找到了严肃文学与复杂科学理论共生的有效途径,并成功获得读者和文学评论界的关注与认可。

第二,从中法科幻小说创作的互文性视角来看,进入21世纪后,中国元素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法国科幻小说场域中。比如:在菲利普·福雷斯特的小说《薛定谔之猫》中经常会出现具有中国意蕴的描写。作者甚至会在作品中有意杜撰与中国有关的传说,以营造神秘、未知的氛围,用福雷斯特自己的话说,《薛定谔之猫》从第一页开始“时不时提到的中国”[9]是一个“充满先贤智者和神话传说的神奇古国”[10]。艾尔维的小说《异常》中不但多次涉及中国描写,更在开篇题词中引用了道家典籍《庄子·齐物论》中的“予谓女梦,亦梦也”,引出小说亦真亦幻的创作主题,将中国传统哲学二元转化的思想融入科幻小说创作之中。在法国天体物理学家戴维·埃尔巴兹(David Elbaz)2010年出版的小说《爱丽丝·陶的未来回忆》(Alice Tao se souvint du futur)中,也不难发现中国道家哲学与科幻小说之间的交融。小说女主人公正是一位有着海外留学背景的中国女学者陶小月,她的外文名字叫“爱丽丝·陶”。“爱丽丝”这个名字取自著名的幻想小说《爱丽丝梦游仙境》,“陶”这个中国姓氏的罗马拼音Tao与老子《道德经》中的“道”一致。作者用双关的形式暗示了小说创作与中国道家思想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在正文中大量引用了《道德经》中的句子。将具有神秘色彩的中国道家思想和科学技术对记忆的探索交织在一起,思考人类生命生生不息的力量源自何处,丰富了科幻文学的创作维度。

第三,乌托邦主题开始成为科幻小说创作的新热点。虽然长期以来,众多科幻小说评论家并不主张将“乌托邦”小说归入科幻小说的行列。但就法国科幻小说创作来说,进入21世纪之后,“乌托邦”“反乌托邦”“异托帮”逐渐与科幻小说创作相融会,成为法国当代科幻文学最具生命的主题之一。法国作家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的《基本粒子》(Les particules élémentaires)、《一个岛的可能性》(La possibilité d'une île)是这类创作的代表。在《基本粒子》中,维勒贝克描写了用克隆技术进行无性繁殖、导致人类灭亡和新人类诞生的场景。小说《一个岛的可能性》在克隆人达尼埃尔24和达尼埃尔25对先辈达尼埃尔1的追忆中展开,最后结束在克隆人玛丽23和达尼埃尔25对憧憬中的天堂——一座不可能的岛屿的追寻之中。虽然维勒贝克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创作归入科幻之列,也有学者将其创作视为“社会批判小说”,但以科幻之名,反思时代之病,以文学之笔,集虚无主义之大成描绘当代法国社会的精神状态,成为21世纪法国文学创作的又一新视角——“借科学幻想的名义讲述追求真理的小说”[11],同时让对“乌托邦”的寻找和重构成为“旅行幻想”之下最重要的科幻小说的创作分支。“乌托邦”“反乌托邦”主题的凸显,其原因之一是“科学的幻灭”。20世纪40年代美国科幻小说家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提出著名的“机器人三大定律”[12]之后,对人类未来的担忧,对人与机器关系的重新审视,开始成为科幻小说新的时代主题。人类开始担心被自己的创造物控制、打败,甚至毁灭。机器人制造、克隆技术等以类人物创造为主题的技术类小说创作与以社会批判为特点的乌托邦主题相结合,让“反思”成为科幻小说创作最重要的时代功能之一。在此背景之下,构想未来极端条件下人与地球关系的“环境保护”主题成为乌托邦科幻衍生出的重要亚分支。法国科幻小说家让-马可·利尼(Jean-Marc Ligny)的《水源危机》(AquaTM,2009)、《出逃》(Exode,2010)、《种子》(Semence,2015)、《联合》(Alliance,2020)以及即将出版的《晦暗时代的十个传说》(Dix légendes des ages sombres,2022),围绕水资源匮乏、温室效应、核危机等一系列极端生态问题展开科幻创作,大胆设想:如果没有水源人类应该如何生存?地球还适合人类存活吗?人类应该如何面对有可能到来的毁灭性打击?离开地球会更好吗?利尼笔下的未来既可怕又现实,警醒我们关注科技发展给地球生态带来的影响,反思人类行为,凸显了乌托邦科幻的警世价值。

四 结论

“旅行想象”作为科幻小说的原型,孕育了“空间旅行”“时间旅行”“技术想象”,以及经常以描写到异邦或者跨时空旅行为主题的“乌托邦”小说四大类别,并且揭示了科幻小说区别于奇幻文学的本质差别。自1657年西拉诺·德·贝热拉克发表《月球王国滑稽故事》开始算起,近四百年来,法国科幻小说经历了从鲜为人知的开创性思考,到凡尔纳“奇幻旅行”系列的辉煌,再到以技术为手段反思人类行为、人类本质的三大历史阶段。“旅行想象”作为创作母题贯穿其中,体现了人类不断向外探索的冲动和对“不同者”真实而强烈的愿望。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和人类自我认知的变化,这种对“不同者”他异性的关注,逐渐与人类对自我的反思相结合,启发我们思考如何与不同者相处,如何与过去和未来的“自我”相处。当科学技术的力量日益强大,开始不断突破人类生存的极限,打破人类自我认知的边界时,以巴尔亚韦尔为代表的法国科幻小说家身先士卒,带领读者从对“不同者”天马行空的畅想转向叩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去向哪里”。将科学技术的发展与关于人类本质的哲学思考相结合,开启了“哲学性科技反思”的创作潮流。

【作者简介】

李佳,沈阳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法语系讲师,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法国文学专业(翻译方向)在读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道德经》在法国的翻译与接受、中国现当代文学外译、翻译理论及法语文学。

【通信地址】电话:13664124199,邮箱:ruguohuakai@126.com


[1]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页。

[2]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

[3]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

[4]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页。

[5]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9页。

[6] [英]亚当·罗伯茨:《科幻小说史》,马小悟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页。

[7] 吴湜珏珊:《科学腹中的真与幻——利尔-亚当〈未来夏娃〉中女机器人安卓的类人形象初探》,载《科普创作评论》2021年2月(总第2期)。

[8] [法]艾尔维·勒泰利耶:《异常》,余中先译,海天出版社2021年版,第341页。

[9] [法]菲利普·福雷斯特:《薛定谔之猫》,黄荭译,海天出版社2014年版,第1页。

[10] [法]菲利普·福雷斯特:《薛定谔之猫》,黄荭译,海天出版社2014年版,第1页。

[11] [法]米歇尔·维勒贝克:《一个岛的可能性》,余中先译,文汇出版社2007年版,第400页。

[12] 机器人三原则:第一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条,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这条命令与第一条相矛盾。第三条,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