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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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收徒

1988年,上海中医学院大一新生向虞走错教学楼留下了三件毕生难忘的事:听了一节闻所未闻的运气学公开课;和莫名其妙的人打了莫名其妙的一架;认识了让他分分秒秒想起都能分分秒秒心动的女生,虞之舟。

向虞为了篮球队招新早早等在指定的阶梯教室,结果去得太早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昏昏沉沉睡着,等再睁眼,篮球队成了位耄耋老人!他走错教室了!

老人在讲课,看黑板上的介绍,竟是享誉盛名的国手,但向虞不算惊奇,学校的大师太多了,能排在全国前列的专家数不胜数,但这门课他听不懂,他只记得班主任曾浅浅提过由五运和六气组成的运气学说,他说自然界有五运六气的变化,人体也有五脏六腑的气动生机,二者内外相通,因而自然环境的一切都可以影响人体的生理病症。但班主任也说了,这门学科指月列星,研究的是宇宙节律,再厉害的专家也不敢说自己全盘通透,连他自己也只是略知皮毛。刚上大一的向虞连《中医基础理论》还一知半解呢,台上滔滔不绝的天文历法全息宇宙,他每个字都听清了,连在一起,懂不了一点儿。

向虞想离开,但阶梯教室的人很多,阶梯上、最后一排的“站位”已然人挤人,后门被堵个严实,想从遥远的前门出去就得冒着被挤成肉饼的风险,看看时间,篮球队的招新怕是结束了。

“气化为水,因名天癸,其在人身,是谓元阴。”

向虞一愣,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老人语毕,在黑板写下了新的主题:天癸。

“天”源于先天,“癸”为阳中之阴的癸水,是物质和功能统一的抽象概括,既表现为女性经血的盛衰,又体现在男性的精气始末,是肾中精气充盈而产生的生殖之物。向虞还没有养成把男女之事理性看待的医生素养,这个新主题让他澎湃,立刻投入听课中去。

“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这段话出自《素问·上古天真论》,是《黄帝内经》中对人一生盛衰系统的初始理论,向虞学过,了解,却还是臊红了脸,因为坐在他前排的女生正用黑板上的公式算她的行经周期,女生毫无顾忌的举手提问:

“老师,按照初潮14岁开始,49岁结束,理想状态28天计算,女人一生大概行经455次,按来一次少一次倒数,如果我们的经期间隔每月能在正常范围内向后推迟,岂不是闭经晚,衰老也晚?”

“‘天人相应’是个体节律,你用来比照纯理论,很勇敢,但是……”老师笑道,他注视女生片刻,然后道,“比如你,辛亥年生,先天水运不及,水虚木摇火动,肾精不足经期难稳,遇火崩漏,遇土困肾,岁运经历各不相同,如何保证年年岁岁都能达到理想状态?”

女生愣了愣,吃惊:“您怎么知道我是辛亥年生的?”

“你体瘦长肤白皙,水运不及;皮肤微干,关节小而灵活,风木升发;眼神灵动却略有干涩,嘴唇干裂水不润燥,典型的水弱木旺火浮之相。而你的问题只有无知无畏的新生才会提,低年级段多是69-71年生人,1971年的岁运外貌与你相符。”

“神了!”向虞看不到前排女生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拍掌赞叹,“奇门遁甲啊!”

“啧!”人群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嫌弃声,接着一句嘲讽灌进向虞耳朵,“什么奇门遁甲,常识好不啦?没见过世面。”

向虞转身看向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正撑着镜腿迎上他的目光,向虞冲他挥了挥拳,他却又蔑视地说:“莽夫。”

气冲颅顶,向虞顾不得教室拥挤,跳起来当空将书扔向男生的脸,男生的眼镜飞了出去,他咬牙切齿地扑向向虞,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大师公开课以两个新生打架收尾,副校长用指尖狠戳二人的额头:“一个嘴贱,一个手贱,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们知道这节公开课是多少师兄师姐等着盼着的吗?你们知道老爷子今年90了吗?国手哎,大师哎,你俩疯了哎!”

“教不会听不懂算什么大师!”

“讲得太浅了,是个人都会!”

鼻青脸肿的二人异口同声,副校长一人腿上踢一脚,对他们各自的辅导员怒吼:“带着你们的学生滚!取消他们的入党资格,一人写一份万言道歉信,公示一个月!”

辅导员们的絮絮叨叨让两人更烦,眼镜只剩一条腿的男生抱怨向虞:“被你害死了,我连预备党员会都开了,我爷爷肯定骂死我!”

“让你嘴贱,该!”向虞满脑子筹划再找时机揍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子一次,他居然还敢骂自己不是人?

但刚走出办公楼向虞的气就消了一半,因为楼门口等着他们出来的女生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归于宁静,心旌荡漾。

其实等在外的是两个人,但向虞眼里只看得见那个身材纤长皮肤白皙,眼神灵动的长发女生,仅凭她的白毛衣和高个子向虞就能认出她就是刚才坐在他前排,提问大胆不知害羞的女侠。现在正面看到她,果然和老师形容的一样,却比老师概括的更加精致清雅,气质斐然。

向虞的心颤了颤。

而两个女生等的也不是他们两人,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是向虞。

“认识一下吧庞望同学,我是针推系的虞之舟,这是药学系的肖宁,我的好朋友。”虞之舟径直走向戴眼镜的男生,大方地握住他的手,言道,“小时候我去过去庞爷爷的医馆,你是他的孙子,听说你也对五运六气有极高的造诣,不知道我和肖宁有没有机会向您学习?”

原来他叫庞望。

向虞被骂了两小时,现在才知道这小子的名字,他竟是个中医世家的传承人,难怪他嚣张傲慢,在他眼里分不清玄学还是医学的自己岂不是个无知的新瓜蛋子?

但向虞这会儿没工夫管庞望,从见到虞之舟开始他的目光就紧紧追随着她,她实在太特别了,分明长着一副娇柔羞涩的淑女样,讲话做事却主动直接,清冷和硬派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向虞混乱,却又被这种反转的魅力深深吸引。

“造诣算不上,我就是见得多,略懂一二。”庞望打量一眼被辅导员拉都拉不走的向虞,顿时明白过来,抓住机会含沙射影,“倒是比只知道奇门遁甲的草包懂得多一些。”

虞之舟顺着庞望的眼神看了眼背后痴痴盯着自己的向虞和认识的辅导员,笑道:“他是中医骨伤班的,能考上录取成绩数一数二专业的可不是草包。”

向虞激动,心跳迅猛加速,虞之舟居然愿意帮他说话,他快步上前伸出手说:“我叫向虞,你看巧不巧,你姓虞,我名虞。”

虞之舟一愣,这个人是不是会错意了?

一旁的肖宁拍下向虞的手,反问:“如何呢?”

“缘分啊,我们姓名有缘,连……”向虞灵机一动搂住庞望,再次将手伸给虞之舟,说,“我也喜欢奇门……五运六气,我们的爱好都一样,刚才庞大师说好要收我为徒。”

“谁?”庞望擦了擦耳朵,情况有些突然,“说好什么?”

向虞悄声对庞望耳语:“我给你买眼镜,我帮你写检讨,任何吩咐小的悉听尊便,总之配合一下,江湖救急。”

庞望撇嘴道:“不可能。”他可不想替别人追女生。

“别急!”向虞又搂住他,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去找校长,所有的错我一力承担,如果你的入党资格不被取消,你就收我为徒。”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