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礼物
“澜儿今日这般娴静,可是风寒未愈?”许琳懿轻抚她手背,语含关切。
郁澜望着对方云锦襦裙上的百蝶穿花绣,抽回手拢了拢披肩:“劳姐姐挂心,许是前些日子落水伤了元气。”
郁澜与她没有太多话聊,道了声失陪后便去了祖母那儿。
郁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笑:“咱们澜丫头也要及笄了。”
老人精明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红珊瑚耳坠,方才小孙女偷瞥裴戬的模样,恰落在她眼里。
对于裴戬这般出色的人物,老夫人自然希望他能做郁澜的夫婿。
“祖母!”郁澜娇嗔着抬起头,余光瞥见男宾席上,兄长郁昀正与裴戬对弈,玄色广袖与鸦青直裾在石案上交错,恍如前世他们并肩查盐税案的光景。
魏烽用竹骨折扇轻敲郁昀肩头:“去岁见令妹还是黄毛丫头,如今竟出落得比御花园的魏紫姚黄还夺目。”
裴戬执棋的手顿了顿,白玉棋子落在榧木棋盘。
顾辞抬头时剑穗晃过青竹纹腰封,这位素来寡言的顾家公子,此刻竟破天荒接了话:“魏兄莫不是想求娶晋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我妹妹眼光可怪了。”郁昀似笑非笑。
晋国公府人丁稀少,家族分支仅余两房。
郁昀、郁汐和郁潇均出自大房郁承泰,而郁晖、郁澜则是二房郁承年的血脉。
如今,郁汐已嫁为人妇,郁潇又恰好不在,郁昀无需猜测便能明了对方所指正是郁澜。
“那你认为,你的妹妹应当匹配怎样的佳婿?”魏烽忍不住出言询问。
郁昀听罢,略作停顿,目光随即转向顾辞,只轻轻一瞥便立马挪开视线。
“总之,绝不会是你。”郁昀语气坚决地说。
魏烽有些讪讪地住了口,不再追问。
裴戬则在心中揣测,郁家或许正在打算给郁澜议亲。
管他呢。
只要,别盯上他就行。
想到这,裴戬至今记得半月前跳进冰窟窿捞人的场景——郁家四姑娘像只湿透的猫儿死死扒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喉结上,软绵绵喊的那声“郎君”惊得他差点松手。
“世子救了四姑娘怕担责任,倒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从晋国公府出来后,顾辞忽然停步。
裴戬摩挲着剑柄上的缠金线。
那日郁澜昏迷中还攥着他半块令牌,指甲在“端”字上掐出月牙痕。
此刻那姑娘正跟着郁昀从回廊转过来,发间金蝴蝶随步子颤巍巍的。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郁澜规规矩矩行礼,眼睛却盯着顾辞衣襟上绣的云纹。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这书生模样的顾家二郎竟生得这般俊秀?
比起裴戬刀削似的下颌线条,顾辞温润的眉眼更让她想起江南烟雨。
郁昀轻咳一声:“这是舍妹备的谢礼。”他捧着两个锦盒,左边檀木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裴戬紧盯着右边那个靛蓝锦盒。
“顾公子,这是徽州特供的澄心堂纸。”郁澜亲自揭开左边盒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辞眼前一亮,接过盒子,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暖得像小火炉。
裴戬接过另一个锦盒,掀开一条缝儿,一本厚厚的《青莲集》躺在红绸上。
“区区诗集不成敬意,世子可还喜欢?”郁澜歪头看他,眸子里透着狡黠古怪。
裴戬被她瞧得耳尖突然发烫,慌忙避开视线。
顾辞却是轻笑:“四姑娘怎知我爱用澄心堂纸?”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个玉兔荷包,“礼尚往来。”
荷包上兔子眼睛用红线绣着,活灵活现盯着郁澜腰间的双鱼佩。
郁澜接过荷包,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
“时候不早,告辞了。”裴戬猛地合上锦盒,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郁澜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铁锈味,忽然想起前世合卺夜,这男人也是这样落荒而逃,留她独守空房到天明。
郁昀看着妹妹把荷包塞进袖袋,忍不住嘀咕:“上个月还偷画人家裴世子的像,今儿个就当着面收了顾家二郎的荷包…”话没说完,就被郁澜踩了一脚。
回到端王府。
裴戬披着月白色寝衣靠在软榻上,湿发还在往下滴水。
他随手拿起郁澜赠的那本《青莲集》翻看。
烛火爆了个灯花,照亮书页上赤条条交叠的人影——这哪是什么诗集,分明是春宫秘戏图!
“啪”地合上书页,他耳尖已经红得能滴血。
正要扔开这荒唐物,忽然瞥见页脚一行簪花小楷:“观裴郎腰腹肌理,此式恐难成矣。”
朱砂批注旁还画了只翻白眼的胖猫,活脱脱某人嫌弃他时的神情。
“好个郁四小姐。”裴戬冷笑一声,书册砸在青砖地上惊醒了守夜的猫儿。
窗外竹影扫过《孙子兵法》书脊,兵书与春宫图在月光下面面相觑。
……
七日后,荣禧苑的桂花香渗进窗纱。
郁澜提着石榴裙跨过门槛,正撞见小丫鬟往暖炉里添银丝炭。
“祖母安好!”她故意把声音拖得绵软,果然瞧见老夫人急急从罗汉床上探身。
“我的心肝儿可算来了。”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直搓揉,“朱嬷嬷,快把新蒸的核桃酪端来!”
郁夫人扶了扶鬓边金步摇,翟鸟纹大袖衫扫过青砖:“母亲不知,昨儿忠勤伯夫人还问起澜儿的射艺。若再考不过…”
“射箭骑马那是男儿本事!”老夫人将郁澜揽进怀里,“上回落水高烧三日,这才将养好身子,不必急于功课。”
“祖母,孙儿给您射只大雁补身子可好?”郁澜晃着老夫人胳膊撒娇,腕间翡翠镯子叮当响。前世她就是在六艺考核落败后,被人在赏菊宴上讥讽“国公府养的病西施”。
“姑娘尝尝新腌的糖渍梅子。”朱嬷嬷捧来剔红食盒,打断她的恍惚。
郁澜咬破蜜饯时,正听见母亲在廊下吩咐:“把库房那套银丝软甲找出来,明日请教头来府教四小姐骑射。”
老夫人捏着她圆润起来的腮肉叹气:“你娘这人,就是太要强。”
话虽如此,却往她荷包里塞了把金瓜子,“考场上记得打点考官用。”
郁澜深知老夫人对孙儿辈寄予厚望,满怀诚挚地承诺道:“祖母,此次考核我必定不负您的重望,拿个头名回来讨赏。”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郁家的孙女!”老夫人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