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诏狱起步,永乐权柄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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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逃之夭夭

司徒顷静静听着,面无表情,心中却已有思量。

这些日子他混在这支所谓“征剿编制”之中,早已摸出些门道。

他身边这些“同袍”,大多并非因教乱投军,而是原本好端端在家耕作织布,突有官兵以“缉匪”为名冲入村寨,将青壮裹挟一空。

而后便被投入这支流民军中,换一套布甲,给半把兵器,便成了“朝廷兵马”。

“谁是真匪?咱们?还是他们?”有人冷声自语,没人接话。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喝酒,作为老百姓的时候都没机会喝到,无论死活,先尝尝鲜。

而司徒顷此时心烦,没兴趣喝酒,况且行军打仗,饮酒是大忌,所以独自一人离开军营,准备出发。

很快队伍整理完毕出发。

队伍行进间,哗啦啦的破甲撞击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通往落雁村的山路上,仿佛一支被迫行走的尸队。

司徒顷垂眸不语,手指却微微扣紧了绑缚刀柄的麻绳。

月色暗淡,林风寂静,前方不远处的村落只余几点残灯。

领头的把总勒马于林前,目光扫过前方,忽抬手止住了队伍。

“听令——”他低声道,“待我举火为号,尔等便杀进去。见人就砍,不留活口。”

司徒顷闻言,眉头一皱,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将军,不是说村中有白莲教潜匿吗?可总得分辨敌我,怎可一视同仁屠村?”

那将领冷哼一声,横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分辨?你上去问一句,他们会承认自己是教徒?”

他挥手不耐:“都是贼种,杀了干净。老子还得赶回去交差,不兴你多嘴。”

话不投机,司徒顷也不再言语,只将刀握紧了些。

片刻后,林中一点火光升起,黑夜中如星乍现。

“杀!”

一声暴喝划破寂静,数十名杂役卒蜂拥而出,趁夜突入村庄。

夜色沉沉,村中无防。犬吠声、婴啼声、人喊马叫混作一团,鸡飞狗跳。

睡梦中的村民尚未明白发生何事,推门探头便被刀光斩落。柴门洞开,血溅门楣。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白莲教来了!”

接着便有第二人、第三人附和。

“教匪来了——救命啊!”

惊恐自屋中蔓延至巷口,再蔓延至整片村落,哭喊声中,真假莫辨。

司徒顷提刀立于巷口,看着眼前混乱黑影奔逃,听着耳边喊杀与惨叫交织。

谁是贼?谁是兵?谁是平民?

他忽觉四周喊“白莲教”的声音有节律,有组织。

像是早有人布置好,只等他们这一拨人冲入村中,将混乱彻底点燃。

——这是“贼喊捉贼”。

他瞬间醒悟。

身侧一名杂役卒正举刀冲向一户人家,司徒顷不再犹疑,刀锋一横,划破那人手臂,将其逼退。

紧接着,他一把将屋后逃出的村民拉至身后,低声喝道:“别动!”

村民一脸惊恐,跪地颤抖:“官爷饶命……”

跪地的村民眼神惊惧,身子如筛糠般颤抖,竟是对救他的人也满是畏惧。

司徒顷冷笑了一声。

“饶命?”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却没半分笑意。

救人之人反倒成了行凶之徒。此世颠倒,荒唐至此。

可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十支火箭自林中呼啸而出,划破夜空,携带着怒焰坠入村落。

“轰!”

干草覆顶的屋舍瞬间被引燃,火舌窜起丈许,照亮了整条街巷。

惊呼声、惨叫声顿时交作一团。

司徒顷身旁那村民本已跪伏,此刻惊恐之下挣脱他手,连滚带爬地逃命而去。

火海迅速蔓延,整座村庄仿佛被投入油锅,连空气都变得灼热滚烫。

“……该死!”司徒顷低声咬牙。

他本以为只是一次借刀杀人,却没想到那把总竟下了赶尽杀绝的死手。

此时的林中。

把总披甲负手,站在高坡上眺望火光。

“酒,他们都喝了吧?”他冷声问。

“都喝了。”传令兵应道,“那些穷骨头哪儿喝过这等香酒?一个个抢得跟饿狗似的,一滴都没剩。”

把总点了点头,嗤笑一声:“那就好。花毒起得慢,火烧得快,一会儿进去收尸,谁还喘气的……一并砍了。”

“领命。”

村中,司徒顷一边避火,一边闪躲箭雨。

烈焰翻滚中,他突然皱起眉头。

——那味道。

一丝带甜的香气混在焦木与血腥中,被他从炙热中硬生生捕住。

“这香……”

他猛地回头,看向倒在火海中的焦尸。

“那是……花制迷药!”

那种极难察觉的香气,他不陌生。

而今,它却大喇喇地出现在这场人祸与火灾交织的现场。

来不及多想,司徒顷猛地俯身,一支火箭擦着鬓角飞过,钉入身后一座茅屋屋檐,爆出一团火光。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混着焦木、血腥与哀嚎的气味,扑鼻欲呕。

他身形一闪,避入旁侧胡同,却见前方草屋已然半塌,火舌从梁柱间疯长而出,将唯一的通道彻底封死。

“该死。”

他回头望去,背后的主道更不可能退去,火墙已成,房梁连塌,人影四散奔逃,有人还未跑出屋舍,便被碎瓦砸中、葬身烈焰。

惨叫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司徒顷眼中掠过一丝狠意,拔刀横斩,将一扇木窗破开,借力翻入一间尚未完全陷落的后屋。

浓烟扑面,他屏住呼吸,翻身穿过破墙,又撞倒一架快烧成焦炭的木架,跌入灶间。

眼前豁然开朗。

屋后原是菜地,此刻多已焦黑,但一角篱笆尚存,他不及多想,拔刀割断篱笆,俯身钻入。

“咔——”

木桩断裂,身后屋梁轰然倾塌。

他头也不回,一路低伏匍匐,手脚并用,翻过数片田垄,终于滚入一条废弃的水沟。

水沟里半干不干,浸着腐叶与稀泥,但凉意扑肤,与那火场间的灼热截然不同。

他趴在泥中,喘息如牛,脸上满是灰黑,额发焦糊,眼神却清明无比。

他知道,此番若不是提前警觉、动作狠准,此刻早已是那“尸体清理”名册上的一笔。

远处火光仍盛,喊杀声渐稀。

司徒顷咬牙撑起身体,捞起半截破瓦遮住刀鞘的寒光,循着水沟下游缓缓远去,消失在山林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