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工坊对峙
莱格诺家族那座颇具规模、象征着家族技艺传承的纺织工坊之外，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正午的烈日如同熔炉般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焦躁的热度，以及一触即发的、比阳光更灼人的火药味！
卡洛斯·科拉洛，这位以冲动易怒和极度护短而闻名的科拉洛家族家主，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正怒不可遏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一身如同燃烧的火珊瑚般鲜艳夺目的劲装，将他本就魁梧壮硕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充满了侵略性的压迫感。
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战斧，斧刃之上竟然跳跃着如同活物般的熊熊火焰，散发出惊人的热浪与不容忽视的威慑力，显然是一件威力不凡的特殊武器。
他正用这把燃烧的战斧，遥遥指向工坊那扇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坚固、却依旧紧闭着的大门，口中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雷霆怒吼，唾沫星子随着他狂暴的咆哮四处飞溅。
在他的身后，是数十名科拉洛家族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护卫。
他们个个身形彪悍，脸上带着横行霸道惯了的凶悍之色，手中锋利雪亮的弯刀、沉重骇人的战斧、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长戟在头顶炽烈的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更令人心惊的是，队伍之中甚至还推来了几门小型却结构精密、炮口闪烁着危险光泽的炼金火炮！
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几只择人而噬的钢铁怪兽之眼，毫不客气地、带着毁灭的意味对准了工坊那扇略显单薄的大门。
浓烈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工坊前的这片空地上，让周围空气的温度都仿佛因此而升高了几分。
工坊大门之内，莱格诺家族的护卫们虽然在人数上、在气势上、在武器装备的精良程度上都明显处于绝对的下风，但她们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与退缩。
她们紧握着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
有的像是经过特殊加固、能够引导微弱能量的纺锤，有的则如同磨尖的长梭般、杖头镶嵌着某种能够发出微弱光芒的奇异晶石的短法杖。
组成了一道看起来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充满了守护决心的防御阵型。
她们的眼神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以及捍卫家园、不容侵犯的坚决。
大量的镇民和工匠被这突如其来的、随时可能演变成一场血腥屠杀的大规模武装对峙吸引了过来。
他们远远地围在四周的安全距离之外，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担忧、恐惧，以及一丝对这种大家族之间激烈冲突的、难以避免的好奇。
窃窃私语声如同退潮后的海浪般，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
“莱格诺家的老虔婆！！”
卡洛斯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手中的火焰战斧向前狠狠一指，斧刃上的火焰随之跳跃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离斧身扑向目标，“少在那里给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以为用点什么见不得光的香薰之类的阴毒邪术，就能害死我卡洛斯·科拉洛手下最精锐的部下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今天！我就要让你这个老巫婆，让你莱格诺家族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惹怒我们科拉洛家族的下场！不把你这个藏污纳垢、散播诅咒的破工坊给我烧成一片灰烬，烧得连地基都不剩，我就不叫卡洛斯·科拉洛！！”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些科拉洛家族护卫们便齐齐发出一阵充满了威胁意味的、如同野兽般的呐喊助威，手中的武器举得更高，闪烁着更加危险的光芒。
那几门炼金火炮旁的炮手，甚至已经做出了准备点燃引信的动作！一场毁灭性的攻击，已然迫在眉睫！
“卡洛斯·科拉洛！！”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为下一刻就要血流成河的危急关头，莱格诺家主手持着一根散发着如同月光般柔和皎洁光晕、杖头如同弯月造型般的优雅法杖，强自镇定地从家族护卫组成的单薄防线之后走了出来。
她努力挺直了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忧虑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用一种带着极力压抑着的怒火、却依旧保持着身为一家之主应有威严的声音，朗声回应道，“你凭什么口出狂言，污蔑我莱格诺家族使用邪术害人？！难道你瞎了吗？我家族最优秀的织光者玛莲娜，也同样深受那种诡异病症的无情折磨，至今仍然生死未卜，危在旦夕！你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仅仅凭借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与恶意的诽谤，就敢带着人马、推着火炮，气势汹汹地围攻我莱格诺家族世代经营的工坊！你是真的想要在这蔚蓝之港，挑起一场让所有家族都卷入其中、最终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甚至万劫不复的全面战火吗？！你是想让那些真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看着我们三大家族自相残杀，最终坐收渔翁之利吗？！”
卡洛斯显然已经被连日来的损失和此刻的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他眼中凶光毕露，布满了血丝，根本听不进莱格诺家主任何试图讲道理的言语。
对他而言，此刻唯有复仇的火焰和毁灭的欲望在熊熊燃烧。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那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战斧，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贲张虬结，眼看着就要下达那毁灭性的、最后攻击的命令。
就在这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场血腥而惨烈的冲突即将爆发的、最为紧张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从正午耀眼的阳光清辉中悄然凝聚而生，又如同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般自然而然，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从莱格诺家主的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克拉拉·斯特林。
她就那样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两方剑拔弩张、杀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对峙势力正中心。
她那纤细而挺拔的身影，在那群手持重型武器、身材魁梧如同小巨人般的彪形大汉，以及那把散发着惊人热量、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战斧的映衬之下，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那狂暴无匹的气场所彻底撕碎、吞噬。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宁静、那种如同高山之巅万年冰雪般纯粹的气质，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这气场并非源自于蛮横的武力或是嗜血的杀气，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质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绝对秩序与沛然力量感。
它如同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竟然在瞬间让那原本狂暴到极点、一触即发的氛围为之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充满了愤怒与仇恨的、还是充满了恐惧与担忧的、亦或是仅仅是充满了好奇与不解的，都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般，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克拉拉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清冷，不带丝毫人类面对如此紧张场面时应有的情绪起伏，却如同最清澈、最纯净的钟磬之音，异常清晰地、带着某种奇异的、能够穿透所有愤怒的穿透力，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击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头：
“两位，请暂时息怒。”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怒火更炽、却又下意识停下了攻击动作的卡洛斯，以及同样因为她的介入而露出惊疑不定之色的莱格诺家主。
“据我所见，令双方人员遭受痛苦的那两种力量，并非同源。”
卡洛斯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在说什么，随即更加暴怒，如同被触怒的雄狮，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胆敢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插话的金发少女，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咆哮道：“又是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来小丫头！昨天在巷子里让你侥幸溜了，今天还敢出来多管闲事？！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立刻给我滚开！否则！老子连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一起砍了！！”
克拉拉那双如同最纯净、最剔透的蓝宝石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向卡洛斯那充满了威胁、杀意与狂暴怒火的目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那粗鲁不堪、充满了侮辱与威胁的话语。
她只是继续用那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如同在冷静地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的、清晰无比的语调，缓缓说道：
“科拉洛家的护卫们，根据我之前的观察，是中了某种直接破坏其生命结构本身的枯萎类诅咒，是某种效力极其猛烈、作用极其迅速的恶毒炼金毒药。其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发作迅猛、致死率极高，并且伴随着非常明显的、如同植物枯萎般的肌体败坏现象。”
说完，她的目光轻轻转向面色同样惊疑不定的莱格诺家主，以及那些同样竖起了耳朵、试图听清她话语的莱格诺家族成员。
“而莱格诺家的那位织女玛莲娜，以及我昨天在城中观察到的其他许多出现类似症状的平民，他们所遭受的痛苦，则源于一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种如同寄生般、缓慢地剥离生命个体本源能量也就是你们或许称之为‘以太’的‘凋零’之力。其最为显著的特征是病程相对缓慢、患者持续衰弱、精神极度萎靡，生命力如同被某种看不见的、无形之物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地缓慢吸取、最终耗尽。”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因为她这番详尽而条理清晰的分析、脸上已经不自觉地露出了愕然与思索之色的卡洛斯，声音依旧平稳，不带丝毫偏袒，却带着一种基于事实判断的、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制造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作用方式迥异、甚至连目标群体都有所区分的事件的，绝非同一方势力。有人，正在这座港湾城市的阴影之中，如同操纵木偶般，拨弄着仇恨与死亡的琴弦。而你们，”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对峙的双方，“却正随着他所谱写的、充满了毁灭意味的旋律，心甘情愿地、说是不知不觉地起舞，一步步走向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的最终结局。”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沸油锅的一瓢冰水，又如同在漆黑浓雾中骤然亮起的一道闪电。
清晰、冷静，不带任何主观的情绪色彩，却又直指整个事件最为诡异、最为核心的矛盾之处，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轻易反驳、不得不陷入深思的强大穿透力。
这一次，就连那之前还如同被愤怒彻底冲昏了头脑、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卡洛斯·科拉洛，也因为她那番详尽得近乎专业的、关于两种不同症状与力量性质的对比分析，而陷入了短暂的、明显的愕然与沉思之中。
他猛地、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那些惨死护卫临死前皮肤上所浮现出的、如同被烈火灼烧后迅速碳化般的恐怖漆黑斑块，以及他们生命力在短短瞬间就彻底枯竭、化为乌有的惨烈景象……那，确实与他之前听到的、关于莱格诺家族那个据说天赋异禀的织女、以及城中其他那些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一天天缓慢衰弱下去的病人的症状描述，截然不同！
根本就是两码事！
而站在他对面的莱格诺家主，更是如同醍醐灌顶般，立刻就想到了刚才侍女带回来的那个惊人消息。
那包被偷偷混入家族世代使用的疗愈香薰之中的、具有特殊以太吸引效果的“月泪草”粉末！
这与克拉拉口中所描述的、那种需要特殊媒介物来引导和放大的“以太凋零”之力的特征，以及其缓慢侵蚀生命本源的作用方式，简直是完全吻合！
现场原本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流成河的恐怖气氛，因为克拉拉这冷静而精准、直指核心的几句话，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如同紧绷到了极致的琴弦骤然松动了那么一丝般的、短暂的凝滞与动摇。
仇恨的火焰虽然没有立刻熄灭，依旧在双方的眼底燃烧，但理智的冰水却已然浇下。
怀疑的种子，如同在狂风中被吹来的、不知名的草籽，开始在每一个听到她话语的人心中悄然无声地生根、发芽。
一场即将爆发的、或许会彻底改变蔚蓝之港格局的血腥冲突，似乎因为这位神秘金发少女的介入，而暂时被中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