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余温永存
第五章:余温永存
殡仪馆的排气扇将骨灰扬成星砂时,今春第一场雪正落在水晶棺的琉璃沿上。
我抱着乌木匣子穿过长廊,保温杯里的中药早已凉透,杯底沉淀着两枚皱缩的红枣。
老洋房阁楼的横梁还在滴水。
陆昭的建模尺斜插在霉变的“理想之家“模型里,黄铜钥匙锈成了青绿色。
当我把骨灰撒进琉璃顶小院的微缩景观,积雨突然晃出细碎星光——他竟真把星辰系列首饰的碎钻熔进了树脂地基。
遗物清单第七项是城隍庙古董店的檀木匣。
打开时惊飞了纸灰,泛黄的中药方背面密密麻麻记着我的生理期。
最底下压着未拆封的婚戒,内壁刻着“长乐未央“的篆文,尺寸分明是他的指围。
“陆先生寄存时说,等金缮的漆彻底干透...“掌柜指着玉佩匣里皲裂的金漆,“正好四十九年。“
我这才看清每道裂纹里都嵌着星芒,他竟用碎钻填补了所有伤口。
在老宅发现那箱建筑图纸时,梅雨正腐蚀着窗棂上的囍字。
满箱的抗震建筑模型草图上,空白处全画着首饰设计稿。
最新那张婚纱设计图背面写着:“化疗药与靶向药不能同服,记得提醒她。“
雪夜跪碎膝盖才撬开祠堂地砖,底下埋着的玻璃瓶里泡着七年前的巧克力糖纸。
被药渍浸透的日记本最后一页,他画了只胖乎乎的狸花猫,对话框里写着:“要教它认路,别像我总在雨夜迷途。“
最痛的发现是在瑞金医院档案室。
当年继母的翡翠耳钉在监控里泛着冷光,她递给陆昭的不是支票而是排异药:“离开我女儿,这些抗宿主病药物才能进医保名录。“
视频最后,他撕毁协议时喷在签名栏的血,像极了同心锁上未干的红漆。
我把骨灰盒放进亲手铸的青铜爵,金粉沿着爵身饕餮纹游走。
古董店掌柜突然递来褪色的红绳:“陆先生修补玉佩时,接了个苏州的催债电话。“
他指向我腕间快磨断的绳结,“那通电话要的是他母亲肾移植的尾款。“
最后一次去老洋房那夜,流浪二十年的老猫突然现身。
它衔着当年被撕碎的孕检报告,在雪地里踩出朵朵红梅。
我抱着它看雪片落在琉璃顶,恍惚听见建模尺敲击石膏柱的声响:“苏小姐,你的睫毛...“
雪停时,金粉正好填满青铜爵最后一道裂纹。
我在爵口种下永不开花的星叶草,就像他永远停留在三十二岁的年轮。
晨光穿透琉璃瓦的刹那,积雪突然蒸腾成雾,恍惚有人从身后拢住我冻僵的手,在虚空里画未完的同心锁榫卯。
玉佩在此时突然龟裂,金漆如泪滴滚落。
裂缝中飘出张卷烟纸,上面是他用化疗笔写的生辰八字,背面是我当年在自习室乱涂的婚纱设计图。
雪片穿过掌心时,我忽然尝到七年前那口巧克力融化的滋味。
“要落雪了,陆昭。“我对着空荡荡的祠堂轻语,腕间红绳应声而断。
铜铃在廊下发出最后的呜咽,那些未寄出的信忽然在香炉里自燃,火苗蹿成双鱼形状,游向琉璃瓦上未化的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