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A区入口的机遇与谨慎的第一步

陆扬领着王磊，不疾不徐地朝着启智提示的那个蓝色帆布棚走去。越是靠近，那股特有的、混合着电子元件、旧纸板和些微霉味的“市场气息”就越发清晰，只是相较于主干道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喧嚣与浓烈气味，这里确实显得“温柔”了不少。

帆布棚入口处，用白漆在简陋的木板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A区早市由此进入”，旁边还画了个同样粗糙的箭头。棚子底下，光线略显昏暗，但也因此让那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指示灯、或是擦拭得锃亮的录音机面板显得格外醒目。

这里的摊位确实不如主街那般铺天盖地，更像是一条条刻意规划出来的小巷，两侧各有摊位，中间留出供两三人并排行走的通道。尽管如此，放眼望去，售卖空白磁带、二手甚至全新的收录机、各种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电子配件的摊位，依旧是星罗棋布，占据了A区的大半江山。

摊主们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也有少数精明干练的年轻人。此刻，他们有的正叼着烟，慢条斯理地从大纸箱里往外掏货，将一盒盒用塑料薄膜封装的磁带码放整齐；有的则拿着鸡毛掸子，仔细拂去摆在摊位最显眼处的收录机上的灰尘；还有的则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行业内的秘密。

零零星星的顾客在摊位前流连，时不时地拿起一盘磁带看看，或者向摊主询问几句价格。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音量明显比外面小了许多，带着一种特有的、属于这个区域的谨慎与试探。

“扬哥，这A区……好像也没那么差啊。”王磊跟在陆扬身后，压低了声音，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四处扫射，“你看那边，那个摊子上的磁带，花花绿绿的，比咱们学校门口小卖部里的多多了！”他的语气中，紧张感已经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按捺不住的好奇。

陆扬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摊位：“嗯，A区是小了点，但五脏俱全。对于我们这种新手，这里反而是个不错的起点。”他停顿了一下，侧过脸对王磊叮嘱道，“记住，咱们现在是来踩点的，不是来进货的。先别急着开口问东问西，跟着我走，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记。”

“明白，扬哥！”王磊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兴奋，“我就当自己是侦察兵，负责把敌情……哦不，是市场情况摸清楚！”

陆扬被他这不伦不类的比喻逗得嘴角微扬，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穿行在A区的摊位之间。陆扬的步伐沉稳，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细致地扫过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摊位。他重点关注的是那些售卖空白磁带的摊位，仔细观察着磁带的品牌——是常见的国产“万声”、“美佳”，还是进口的“TDK”、“SONY”、“MAXELL”；留意着磁带的包装——是简陋的纸壳包装，还是带有彩色印刷和塑封的精装版；甚至连磁带在摊位上的堆放情况——是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还是分门别类、整齐码放，他都会多看两眼。

摊主的精神面貌也是他观察的重点。有的摊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靠在椅子上打盹；有的则目光锐利，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潜在顾客；还有的则满脸堆笑，热情地招揽着生意。这些细微的差别，在陆扬看来，往往能反映出摊主的经营状况和性格特点。

“启智，”陆扬在心中默念，“记录并分析视野内所有磁带摊位的品牌构成、预估库存量、包装完整度及摊主活跃度。将疑似一手货源或品类较齐全、摊主精神面貌较好的摊位进行高亮标记。”

“数据收集中……分析中……”启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已初步筛选出三个符合条件的摊位，分别位于您前方七米处左侧（摊位号A17），十二米处右侧（摊位号A24），及十九米处左前方拐角（摊位号A31）。A17摊主为中年男性，货物摆放整齐，以国产磁带为主，兼有少量进口品牌，目前正在与顾客交流。A24摊主为青年女性，主营进口磁带，包装精美，但价格标签较为模糊。A31摊主为中年女性，摊位较大，品类最为齐全，但摊主似乎较为散漫……”

陆扬一边听着启智的汇报，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王磊。这小子虽然努力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但时不时因为看到某个新奇的电子玩意儿而瞪大眼睛、或者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的动作，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不过，陆扬并不在意，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事，只要能管住自己的手和嘴就行。

“扬哥，”王磊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你看那个摊子，那个大姐头顶上包着块蓝布头巾的，她摊子上的录音机，好像是‘燕舞’牌的，还是双卡的呢！跟我二叔家的一模一样！你说她那是新的还是旧的啊？”

陆扬顺着王磊的目光看去，正是启智标记的A31号摊位。那个摊主，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确实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里还织着毛衣。摊位上的货物倒是不少，除了录音机，还有成堆的磁带和各种零配件。

“先别管那个。”陆扬淡淡地说道，“我们的目标是空白磁带，不是录音机。而且，你看她那样子，像是急着做生意的吗？”

王磊挠了挠头：“好像……是不太像。那……那我们看哪个？”

陆扬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启智高亮标记的几个摊位之间逡巡。A17摊主正在与人攀谈，不适合现在过去；A24摊主虽然年轻，但启智提到“价格标签模糊”，这往往意味着对方比较“精”，不适合作为初次试探的对象。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启智标记的第一个摊位——A17。此时，原先与摊主交谈的顾客似乎已经谈妥，正从兜里掏钱。摊主是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国字脸，面相和善，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褂子，正笑容满面地帮顾客把几盘磁带装进一个塑料袋里。他的摊位虽然不大，但货物摆放得井井有条，各种品牌的磁带都用小纸牌做了简单的分类标记。

“就那个吧。”陆扬朝着A17摊位微微扬了扬下巴。

“哪个？那个大叔的摊子？”王磊顺着方向看去，“扬哥，你觉得他那儿有戏？”

“不知道有没有戏，但至少看起来像个正经做生意的。”陆扬说道，“走，过去看看。你记住了，待会儿我问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听着，别插嘴，也别东张西望，尽量自然一点，明白吗？”

“明白，扬哥！保证完成任务！”王磊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结果因为动作太大，差点把帆布书包的带子给拍滑下去，惹得陆扬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两人走到A17摊位前。那位中年摊主刚送走一位顾客，正拿起抹布擦拭着摊位上的玻璃板。看到陆扬和王磊两个半大小子走过来，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和气的笑容。

“两位同学，想看看磁带？”摊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江城本地口音，听起来颇为亲切。

陆扬心中暗赞，这个摊主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学生的身份，而且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因为他们年纪小就怠慢，也没有过分热情得让人起疑。

“是的，老板。”陆扬微笑着回应，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只是一个普通来买磁带的学生，“我们想买几盘空白磁带，录点英语听力资料。”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王磊站在陆扬身侧靠后半步的位置，努力挺直腰板，学着陆扬的样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但他那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的手，以及略显僵硬的站姿，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他内心的波澜。他的耳朵竖得老高，全神贯注地听着陆扬和摊主的对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摊主闻言，笑容更深了些：“哦，录英语啊，那敢情好！现在的学生伢就是用功！我这儿磁带种类不少，国产的‘万声’、‘美佳’，进口的‘TDK’、‘索尼’都有。不知道两位同学想要哪种啊？价格不一样，录音效果也有些差别。”

说着，他热情地指了指摊位上分门别类摆放的磁带。

陆扬的目光在那些磁带上扫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知道，这第一次试探性的接触，问什么，怎么问，都很有讲究。他要通过简单的问价，初步了解这里的行情深浅，以及这位摊主的实在程度。

他沉吟片刻，指了指其中一堆包装相对朴素的磁带，开口问道：“老板，这种‘万声’牌的60分钟空白带，怎么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