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渊
［重启不是遗忘，而是记住重要的事］
凌迟的指尖距离红色按钮只有三厘米时，整个球形空间突然发出齿轮卡死的刺耳声响。悬浮的光树剧烈闪烁，六个培养舱中的少年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瞳孔是相同的冰蓝色。
“不要碰控制台！“白鹭的尖叫声从现实世界传来，但声音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毛玻璃，“那是陷阱！“
凌迟的左手突然被无形力量拽回。他这才注意到控制台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膜，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脸——包括符驻和刚才那几个守门人。薄膜随着呼吸起伏，仿佛那些被吞噬的人还在挣扎。
“终于见到你了，E-7。“
声音从头顶传来。凌迟抬头，看见光树顶端坐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没有瞳孔。他手里把玩着个怀表，正是白鹭之前在便利店试图对凌迟使用的那种。
“林博士？“凌迟脱口而出，随即困惑于自己为何知道这个名字。记忆深处有画面闪回：这个男人用注射器扎进五岁自己的脊椎，而父母在观察窗外流泪。
“优秀的条件反射。“林博士轻笑，怀表链子垂下来像条银蛇，“即使记忆被清洗过七次，身体还是认得创造者。“他打了个响指，六个培养舱同时开启，“来见见你的兄弟们。“
黏液从舱内倾泻而出。六个“凌迟“像提线木偶般站起，他们的皮肤透明到能看见蓝色血管，左手上全是相同的发光纹路。最靠近的那个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鲨鱼般的尖牙：
“我们是失败的钥匙，你是最后的希望。“
球形空间开始扭曲。凌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变得和那些克隆体一样透明，能直接看见骨骼和蠕动的蓝色神经。更糟的是，外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白鹭在惨叫，守墓人在怒吼，还有某种巨型生物撕裂金属的声响。
“时间不多了。“林博士的眼镜片反射着诡异的光，“主裂隙正在吞噬锈铁大桥。要么你按下按钮重启系统，要么看着整座城市变成记忆的养料。“他忽然凑近，呼吸带着福尔马林（消毒水）味，“顺便说，你父母临死前求我放过你...真是感人。“
凌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个被深埋的记忆破土而出：车祸那晚，母亲把他推出车窗时塞了个东西在他口袋里。他本能地摸向裤袋——金属片还在，但此刻变得滚烫，边缘竟开始融化。
“别被他骗了！“其中一个克隆体突然扑向林博士，“控制台会抽干你的——“
林博士轻挥怀表，那个克隆体瞬间爆成一团蓝色血雾。血雾在空中凝结成凌迟父母车祸的场景：他们乘坐的汽车不是被黑影击中，而是被同样的蓝色光线精准贯穿油箱。
“看清楚了吗？“林博士舔掉溅到唇边的蓝血，“守门人杀了你父母，就因为他们想毁掉Eclipse项目。“
凌迟的视野突然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球形空间，右眼却看到另一个视角——年幼的自己躲在桥墩后，目睹父母被身穿守门人制服的人拖出燃烧的车厢。那个戴铜指虎的手，分明是年轻时的守墓人！
“记忆是会骗人的，孩子。“林博士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确定现在的'现实'不是我们编程好的剧本？“
外界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凌迟的左手突然自发行动起来，纹路延伸出无数光丝缠住控制台。某种庞大的信息流顺着光丝涌入大脑：他看见东海市地下遍布着这样的球形空间，每个都连着不同年代的锈铁大桥；看见守墓人年轻时亲手将注射器扎进婴儿们的脊椎；最可怕的是，他看见现在的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生物的舌头上——所谓的控制台其实是它的味蕾。
“原来如此...“凌迟的声带因信息过载而出血，“Eclipse不是项目名称...“
“是生物名称。“六个克隆体齐声接话，他们的身体正在融化成蓝色黏液，“欢迎回家，第七次蜕皮的幼体。“
凌迟用尽最后力气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短暂夺回身体控制权，转身扑向正在闭合的金属门。林博士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可惜，看来还需要第八次记忆清洗。“
门外景象让凌迟心脏停跳：白鹭大半个身体已经结晶化，却还在用变成水晶的胳膊阻挡怪物；守墓人断了一臂，正用牙齿扯开某种电子设备的保险栓；而整个地下空间的天花板正在塌陷，露出外面腥红的天空和正在崩塌的锈铁大桥。
“接着！“守墓人吐出血淋淋的设备，“这是你爸做的记忆炸弹！“
凌迟接住的金属盒突然与他口袋里的金属片产生共鸣。两者融合成的装置上有个倒计时：00:17，正是他的年龄。克隆体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按下按钮，你能救他们...但会忘记一切...“
白鹭的结晶化已蔓延到胸口。她努力做出口型：“活...下...去...“
倒计时跳到00:16。凌迟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被血迹盖住的内容，突然明白了真正的选择。他没有按下记忆炸弹，而是将左手直接插入了自己胸口。
“我选择记住疼痛。“
蓝色光芒炸裂的瞬间，凌迟看见自己的骨骼在发光。那些光穿透皮肤，在空中交织成父母的身影。他们温柔地拥抱了正在结晶化的白鹭，而守墓人断臂处竟长出了蓝色的新肢。最惊人的是锈铁大桥——崩塌的钢梁在半空中凝固，然后开始倒带般自我修复。
“怎么可能...“林博士第一次露出惊恐表情，“你竟然反转化了裂隙能量？！“
凌迟跪倒在地，感觉有温暖的手按在自己肩上。他抬头，看见浑身是血的符驻站在面前——不，是半透明的符驻，胸口的水晶兰发光器官正在缓慢跳动。
“干得好，钥匙。“符驻的幽灵微笑，“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持续十七年的噩梦吧。“
倒计时走到00:00。凌迟最后一次看向正在恢复原状的白鹭和守墓人，然后主动走进了重新打开的金属门。这一次，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红色按钮上。
不是因为欺骗或胁迫。
而是因为他终于看清了按钮上极小的刻字——那是母亲的字迹：
【给真正的钥匙：重启不是遗忘，是选择记住重要的事】